问从不食言。”他侧眼看着我,冷傲地回了一句。
我屈膝行了一礼,重新戴上面具从明夷房里退了出来。
也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事情可能就跟表面上看到的一样简单。
我暗叹了一声准备回房,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大胆!”我被人拎着脖颈猛地往后一拉,下一刻齐刷刷五六把剑一下子全都架到了我肩上。
“收了吧,你们吓到他了。”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喝止了出剑的侍卫,他走到我跟前轻声问道,“你可是巫士明夷的童子?”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猛地缩成了一团。
公子利!他怎么会在这?!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现在又不是祭祀,戴什么面具,还不快摘了!”符舒伸手来抓我脸上的面具。
我惊惧万分,忙用手死死地按住面具,心砰地一声跳到了嗓子眼。怎么办?万一面具被符舒摘掉,我该怎么向公子利解释自己的“死亡”,怎么解释我这一身巫童的装扮……
“小童可是惊扰了各位?”紧急关头明夷打开了门。
“符舒!”公子利看了手下一眼,他们齐齐收了剑退到了身后。
“公子请吧!”明夷把公子利让了进去,对我挥了挥手,我行了一礼慌忙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幸好没被发现……
我抚着心口坐了很久,一呼一吸之间仿佛还能闻到公子利身上熟悉的兰花香。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找明夷做什么?
晋国赵氏与秦国公族同为嬴姓,本是一宗,如今公子利大婚,赵氏派人祝贺原在情理之中,但公子利此时变装潜入馆驿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莫非他们之间另有筹谋?
我的疑虑尚未得到解答,第二日便和明夷一起被一辆马车接到了公子府。望着府门口的高大牌匾,我不由心生恍惚。
眼前的这个地方我来过许多次,上一次跨进这个大门是因为公子利得了几只鹤鸟养在后院的池边特意邀我来看,再上一次是请了琴师,再再上次约莫记得是品香,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邀我来做巫士的童子。
年少相识,他待我如珍似宝,但凡好的总是第一个送我,但凡我送的再无用的都带在身上,他向伍封求娶我,我虽不愿却仍旧感念他的用情。
举步迈进大门,顿觉今日的公子府比往常多了几分肃穆。周礼有记,取妇之家,三日不举乐,思嗣亲也。因而,此时的公子府虽然忙碌喧闹,但却丝毫不见喜色。
沐浴斋戒后的第三日,公子利于吉时身着大礼所用的黑色冕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去了百里府,黄昏时分新妇的车队才缓缓行至门外长街。
大门正中央,一口三足蟠兽纹双耳青铜鼎焚着百年香木,青烟缭绕中,两列秦国巫士立于长街两侧沉声吟唱着祝歌。年近百岁,名满天下的楚国国巫带着童子立于大门左侧,明夷带着我立于右侧,四人皆以青红两色涂料画兽纹于面上,念咒符于口中,以通达神灵,震退嫉恨新妇大喜的鬼魅。
公子利执着红药的手从远处徐徐走来,在他们身后的,是数十个面若春桃的妙龄少女和一车车望不到尽头的随嫁之物。
公子利神情肃然,红药腮透红云,满眼喜色,一身绣龙凤和鸣纹样的展衣让她娇媚之中又添了几分华贵。
看着眼前两个天造地设的人,我暗自欣慰,当日以自己替下红药总算还是值得的,起码如今公子能借着婚事得到百里氏的相助,只要假以时日,他的抱负,他心中的大业一定都能实现。
我这样想着,心中的对他的愧疚之意便少了三分,然而这份坦然和轻松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被我随之而来的满腔感伤掩埋了。
跟在公子利和红药身后的是两名为首的媵妾,其中一人是绢,另一人颔首垂目看不清容貌,但此刻让我喉头哽咽的正是这名女子手中捧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红盘,上面赫然放着我昔日爱穿的一件旧衣和一把已经断了一齿的梳篦。
公子利脸色淡漠地从我身前经过,我抬首望着他的侧脸,一滴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傻子……她活着时罔顾了你的情意,如今死了,你还要带着她的魂魄入府吗?
渭水招魂,你对着这些旧物说了什么,醉卧河畔的时候,你可听见了我的叹息,我的愧疚……
我嘴里依旧吟诵着咒词,眼泪却忍不住涌出了眼眶,打湿了脸颊也打湿了一颗刺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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