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西州的上空,乌云迅速变得浓厚起来,云层间不时划过闪电的微光,随即便响起了滚滚的雷声,眼见天色朦胧,高空中似有雨幕笼罩,只是眼前的地面上却是依然看不到一滴雨水。
琉璃站在屋檐下仰头看了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是这种雨水到半空就被蒸发干了的古怪天气么?
站在她身边的小檀抱怨道,“等了半日,又是一场鬼雨白耽误工夫。”说着抬腿便往外院走,刚走到院中,几颗硕大的雨珠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正砸在她头上。小檀“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几步蹿到了院门下面。
下一刻,比黄豆还大的雨点稀稀拉拉的落在院中的硬土地面上,溅起的尘土形状竟是格外清晰,看上去就如一朵朵浅黄色小花在瞬间盛开又凋零。
琉璃不由看得呆住了。
一只手稳稳的揽住了她的肩头,裴行俭的目光也落在那些雨点上,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悦,“今日的雨倒是落下来了。”
琉璃向他扬起了笑脸,“真是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裴行俭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放心,雨停了便带你去。”
琉璃嘻嘻一笑,拿把铜壶换场热闹看,这桩买卖真是划算。那个满脸刻着德高望重四个字的老和尚,变起脸来会是什么样子?她等着看这一幕,已是等了足足半个月
稀疏而硕大的雨点掉了一刻多钟便蓦然停了下来,天色慢慢变得清明,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在西州城上,半湿的地面顿时热气蒸腾。好在雨后的风里还带着凉意,让这闷热多少散去了一些。
裴行俭穿上了琉璃给他新做的细白叠圆领袍,白叠被染成淡淡的青色,袖口和领口包着颜色略深的棋格纹青绫,看去简洁素雅。琉璃也穿着淡青色衫子,配棋格纹暗花的青绫裙,裴行俭平素对穿着并不太在意,一看两人这一身也笑了起来,上前携住了琉璃的手,迈步往外走去。
阿成早已等在了门口,手中拿着一个沉甸甸的照袋,小檀也换了身衣服,挽着装了香烛的篮子。琉璃看了阿成的照袋一眼,忍住了嘴角的笑意。
大约是刚下过雨,日头又不甚酷烈,道上的行人倒比平日多些,待过了南门,香客打扮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每个人身上都是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赶了不少路。大佛寺的铜佛显圣每次都会持续一个来月,如今所剩时日无几,赶来进香的也以远途而来的信徒为主,虽不及前些日子的人山人海,却也依旧热闹非凡。
裴行俭一行人离佛寺大门还有十几步路,寺外驻守的府兵中领队便快步迎了上来,抱拳行礼,“见过长史”
裴行俭认得此人正是平素常跟在麴崇裕身边的心腹,也笑着点了点头,“祇队正辛苦了。”
这位祗队正似乎没料到裴行俭居然一口便叫出了他的姓氏职务,倒是呆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长史好记性,不知长史此来可是为了上香?”
琉璃不由纳闷的看了这位府兵队长一眼——废话么这不是?虽然午后上香是少见点,但有了佛像显圣这事儿,从日出到日落来上香都不算稀奇。
裴行俭也是笑而不语,祇队正拍了拍头,“下官糊涂了。”裴行俭点了点头,正要走开,祇队正又回头道,“尤十六,你不是有事要向长史请教?”
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府兵红着脸走过来向裴行俭行了礼,开口时多少有些磕巴,“长史,小的、小的阿弟半个月前放牧时不合贪睡,丢了一只马驹,家人遍寻不得,适才他们,他们说长史能算,让小的来问问长史,该如何去找那马驹。”说完之后更是满脸通红,眼睛都不知看着何处才好。
裴行俭笑着摇头,“时日久了,此事不好算,况且我也未带卦钱在身,不如日后再说?”
祇队正忙道,“还不赶紧谢过长史?”又对裴行俭笑道,“长史有所不知,这尤十六的阿弟原是替人放牧,若是寻不得马驹,便要白替人再看两年,他家近来多事,我等想帮也出不了力,这才厚着脸皮来求长史……”
琉璃听得几句,渐渐觉出不对来,裴行俭脸上的微笑不变,只是当这队正从尤十六扯到牧马监时,还是叹了口气,“队正高见,只是我还有事,回头再与队正探讨。”
祇队正忙笑道,“看我糊涂了,真真是对不住长史,长史稍等,这边人多拥挤,下官这便领您过去。”
刚到内院,另一队府兵的队正又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这次却是来回报,此次佛像显圣,引来的香客比前几年更多出了三成,幸而长史与世子安排得宜,三十多日来未曾有人受伤云云。
这都是怎么了?琉璃越发诧异,随即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守约,真真是巧,你怎么也来佛寺了?”
从寺门走进来的麴崇裕身上穿着一件绯色锦边的交领绫袍,头上还束着鎏金银冠,气息未定,双颊微红,当真是色若春晓之花。只是无论如何看不出半分拜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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