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二楼,便感觉比一楼要清素雅静的多,楼梯口不大的厅堂摆着四只青花瓷的高净瓶,瓶身上分别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过了厅堂,便是一间一间的雅房,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放着两座花架,花架上都有着龟背、文竹、蕙兰等各种让人心情趋于平淡的花草。从最深处的房间里,传来女子优雅的歌声和琵琶古筝的和弦。可以看出,爱在此间消遣的主人,必定是附庸风雅之人。
颜平带着我径直走到房间门口,大门开着,但有个蓝布帘子遮挡着,门框上面是大红色的“天壹”二字。
“这是天字第一号。”颜平站定在门口,“夏军长平时最好在这里喝喝酒,弹弹琴什么的。”
“夏军长好雅兴啊!”我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
“你——进去?”颜平把身子靠在了门口的柱子上,微笑着问我。
“你说呢?”我有点疑惑,“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再多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颜平笑道。
“这样啊——”我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架,“那我还是在外面看看,各位长官的安全还是要紧些。”
“嗯,这个理由还是可以,反正人都到齐了,估计都酒过三旬了,作为一个男人,你就在这里伺候着把,我这个小女子去楼下和大门口溜达溜达,非常时期,我可不想有什么差池。这里你多照应着,他们喝了酒,可都是宝贝。”说完,便打了个响指,笑嘻嘻的走了下去。我趴在栏杆上看着她到柜台和厨房都知会了几句,便跑到最靠大门的一个桌子喝起茶来。
屋子里,隐隐约约还传来一些行酒令,劝酒词,还有歌女的曲儿。那歌声却是非常的动人心弦,如泣如诉,仿佛天籁之音,徐徐传来:
从军拈花人,红颜历苦辛,
离乱遇诸君,感拂知遇风。
吾军今日欢,烽烟抹良辰,
含笑为君守,酒痕化征尘。
魂沉沉,灯蒙蒙,
满满斟酌,低低相论。
留作片刻欢欣,换得一世温馨。
谁解琴中意,谁作歌中人……
我不禁莞尔,有些痴了。酒这玩意儿,对男人来说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几杯酒下肚,平日里分外眼红的仇人,有时候却变的亲密无间起来,中国古代称之为忘忧液,真是非常地贴切。曾几何时,落难姑苏,同窗离散,执帚反目,穷困潦倒,每日借酒消愁,继而嗜酒如命,每天浑浑噩噩,烂醉如泥,了无生趣。后从军以来,恩师正言:‘劝君莫饮酒,醒眼看醉人’,军人最忌讳酩酊失态,酒后乱言。我便毅然将家中珍藏付之一炬,告诫自己,随时随地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回想着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真有点感叹自己已过而立,却大事不立,小家不成,一种悲情,油然而生,眼眶含泪,暗自潸然。
“酒,酒,还有酒吗?”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打断了我的暇思。我转过身,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许峰左手拿着一个酒壶,右手搭着我的肩膀,满脸通红,厚瓶底眼镜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啊哟,这,这,这不是石——石,石副官么,怎么,来,来了不进去喝点?”许峰的样子应该是喝了不少,一下子搭着我肩膀的手,又勾在了我的脖子上,脸都快要贴上来了,“你知道么,刚才军座又,又骂我来着,哈哈哈哈啊哈,告诉你一个秘密,哈哈,其实啊,他骂我都是假的,假假的,我从来不当真的,哈哈哈。”
“许处长,你喝多了。”我也顺手托住他有点歪斜的身子,把他的脸往边上推了推,好烫啊。
“我,我喝多了,也是他刘文灌的,刘文说了,我多喝一杯,物资筹备的任务可以减少1%,我才不理他呢,我要是喝了一百杯,第六军还喝西北风啊,过两天的仗还打不打啦,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就是要酒照喝……喝,物资照安排,你说我是不是很正直啊。”
“许处长,你的为人,我还是很敬重的,我相信你。”
“没事,没事,我就是出来找酒的,里面几个老头老太也在找酒,酒可是个好东西,我每次喝了就,就觉得,军座,就是个傻,傻,傻土老冒,哈哈哈哈。“
“这个许处长。”我有点又好气又好笑,看看楼下,颜平已经看到这里的一切,得意的欠着身子仰着头看着楼上的这一幕,还特意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是:小样,你新来的,见见世面。
“卫兵,卫兵——”我叫了两个士兵上来,“把许处长送回去,安顿好,让各位长官的司机都待命。”
“是!”两个士兵把许峰架走了,这家伙也没怎么挣扎,直接就趴在士兵肩膀上睡着了。
这个时候,蓝布帘子挑开了,走出来三个极娇艳女子,尤以中间那个最为明媚,杏眼、娥眉、瑶鼻、樱唇,长发绕领,肩如刀削,一袭白色镶乱云紫边旗袍,衬出迷人的身段,恰倒好处,多一分则显胖,少一分则露骨,一双星眸顾盼流连,不由得让人想起石头记中的那一句词来:面似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双手上下相叠扶腰,双膝微屈,螓首微含摆了一个古礼万福:“这位长官,见笑了,夏军长他们都喝的差不多了,照以往的情形,夏军长让我们出来,自己开始弹琴,就是喝到位了,夏军长到位,其他人除非不喝酒的,基本上都到家了,您进去可以安排他们回了。”
“好的,多谢了!”我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
“我们的德泰恒的帐?”女子笑着问我。
“诺。”我指了指楼下的颜平,“问她把。”
颜平坐在楼下,还是仰着头,看到我指着她,便朝着那女子钩钩指头道:“老板娘,到我这里来结账,不必刁难我们副官大人,咯咯咯咯。”
“多谢长官,我们先退了。”那女子又嫣然一笑,便带着另两位美人儿款款下楼去了。
我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诗经有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日得见,深以为然。如此女子看似羸弱无力,竟然是偌大的德泰恒的老板娘,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如今正逢乱世,大多女子无以为靠,仅仅苟全性命,而她却能左右逢源,在戚州城有所作为,必然有过人之处啊。
不想那么多了,办正事要紧。挑开帘子,刚进去就听到了杂乱无序的琴声。里间不大,一张八仙桌,右边摆着一张古筝,夏龙在乘着酒兴胡乱的拨拉着琴弦,基本上听不出什么调调。刘文、解良和几个师、旅长都已经或趴着或躺着的睡着了,元参谋长和两位女上校似乎还有点清醒,见我进来便站了起来,看着我。
我急忙走过去向三位长官敬礼:“元参谋长好,两位长官好。”元紫衣朝我点了点头,“石副官,这两位是政治部凌娟主任和募兵处田芳处长。”
我再次立正,向两位敬礼。年长一点的女上校朝我笑着点了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让我感到很温暖。而那位和元紫衣差不多年纪的军官,眼神非常的犀利,似乎一下子能把人的内心看穿:“我听封姳说过你,挺傲气的!”
“这个,田处长,我……”我苦笑了一下,原来封姳对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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