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炳赞赏地看了张弘范一眼。推荐李恒为副帅,除了其作战有独到之处,可为助力外,亦可更好地打消陛下心里可能存在的、对汉人领军的顾虑。
但他很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而改以严肃的神情说道:“弘范,此次岭南作战,非比寻常。你精通韬略,久经战阵,熟悉水军,是个难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你为人稳重,而又善出奇谋。这一点即使是陛下也深知,虽然是我推荐了你,但陛下他心里其实早就定下由你来进行此次作战了。”
停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闻听张士杰曾在你父亲的手下,想必你对他是有一些了解的。孙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可以告诉我你对此战的看法吗?”
张弘范站起身来,躬身言道:“多谢大人的抬爱。张士杰是我张氏的族人,他年轻的时候曾跟随父亲在杞县(现河南杞县)戍守,后因违反军纪,南逃至宋,其颇知军旅,但为人比较固执。”
董文炳点点头,他没有追问张士杰犯的是什么罪。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深究,也不能深究的。
“弘范以为,现宋帝手下能战之兵,唯有张士杰一军,其余均为乌合之众。而张士杰所部精锐已在焦山之战中大都丧失,所余人马不过万余,因此弘范只需数万精锐,此战即可大胜。”
“我知道,我不担心宋军的战力,如果仅仅是在岸上交战,我相信弘范你有九成的把握取胜,但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
“请大人教诲。”张弘范恭敬的言道。
“海战。在瑞安我去见过大海,那里完全不同于江河湖泊,风向、潮水、气候、对海情是否熟悉等等因素均能够影响海上作战效果。我曾问过刘深和张士杰的三次交战过程,他的失利表明,海上区域太大了,在现有条件下是无法进行包围战的,对手即使打不过,也很容易逃逸。因此,击败宋军不难,全歼宋军则很难。可是,如果仅仅击败宋军,而不能全歼,就等于又走了刘深的老路,而这是违背陛下南方作战宗旨的。”董文炳说话时的神情很严肃。
“刘深还告诉过我,他率领的水军完全不适应海上的情况,许多人在船上站都站不稳,更别论打仗,所幸似乎张士杰的人也不适应海战,当时真正上去和张士杰打的是蒲笀庚的人。试想,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又如何能与张士杰交战?”
“此外,陛下曾提出先攻琼州,但我认为我们对哪里的海情和基本情况根本不熟悉,根本无法做到包围那样一个大岛,赵?很容易逃逸,而张士杰领军在外,一旦回援,变数太大,即使是有蒲笀庚的协助,你也很难达成目的。但先对付张士杰,万一你无法全歼,被他逃逸,赵?同样会逃往海外啊。”
张弘范的脸上露出极其慎重的表情,他明白董文炳这是在提醒他。在这里,董文炳和他之间无需拐弯抹角。忽必烈所建的帝国中,汉臣三大军功世家,真定的董氏、永清的史氏、定兴的张氏本就是相互扶持,否则他们是无法抗衡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将领对他们的打压的。
“大人的提醒,弘范牢记在心。弘范也认为不应该先攻琼州,那样的话,张士杰在外,就像芒刺在背,弘范不得不分心应付。立足于沿海先对付张士杰,一可以尽量避免不适应海况之情,另一个背靠沿海,我军至少可随时撤至岸上,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如果赵?来援,那正好可以将其在沿海一网打尽。”
董文炳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心里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这次岭南作战,史家的史格实际上也在协助张弘范。汉军的两大世家联手出战,一旦失利,对他们这些汉军世家在朝廷中地位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叹了一口气:“弘范,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赵?跑到琼州,大出所有人预料,这里面的隐情还有待查明,我很担心会有什么变故。临行之前,你最好还是向刘深多请教,多了解点情况。”
当张弘范走出董府时,他的脑海里总在晃动一个人的影子,哪是一个倔强、还有些孩子气的脸。也许到了该和他见一面,也进行最后了断的时刻了吧?
宋景炎三年六月底,张弘范辞别忽必烈前往扬州,在那里,他精选水陆将校二万余人,以他的弟弟张弘正为先锋,分水陆两道开始南下。同时,他又分别传信给泉州的蒲笀庚以及江西的李恒,命前者集结船队准备和他在广南沿海会合,令后者在他的水军到了沿海以后,再按期出兵广州,在广南沿海合围张士杰,务必一战解决。
当张弘范南下开始进行岭南作战的时候,他肯定没有想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也在想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