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千里迢迢从青海湖运来,你说这鱼多珍贵,帝都长安,人人都想沾沾小李节帅的福气。
早春二月,曲江池湖畔的红梅在枝头闹出了春意,残雪渐融,露出青黑色的瓦来,天气仍然冷得让人跺脚。日近正午,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羽林武学生手里提着一条七八斤重的涅鱼,呼朋引伴,出现在殖业坊新弄的胭脂马酒肆前。
“杨钊,你从哪儿弄来的这条淫鱼,哥几个既有口福,又有好彩头。”这名武学生勇悍沉稳,正走出身安西将门的田承嗣,他说话那眼神,不经意间带着几分狡黠。
这几名羽林武学生后面还跟着号主,身材细瘦,走起路来还一政一政的。他的容貌更加丑陋,简直配不上羽林武学的军服形象,天生一副斜眼,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唉,这年头小李节帅在河西大捷,羽林武学名声大噪,歪瓜裂枣,臭鱼烂虾什么的,走门子托关系,都往羽林武学塞。
三人坐了下来,酒肆一位身材火辣,皮肤白哲的胡姬,迎了过来,瞧见相貌堂堂的杨钊,心生好感,身子就第一时间转了过去。
杨钊才不是什么好鸟,一双眼睛变得贼忒忒的,盯着胡姬高耸的胸脯,笑嘻嘻地吩咐道:“京娘,先将这条涅鱼抹上香料烤熟,再用辣抓猪油软烧出来,正是早春二月,雪开始融化,天冷得紧,配上山中仙酿,让哥几个吃个痛快。”
先上了两盘地道的羊肉串,配上萝卜汤,斟上温好的山中仙酿,田承嗣举杯恭维道:“杨钊,这么大一条谨鱼,拿出来让哥几个一同享用,真够意思!”
杨钊面露得意之色,心道,你们不知道吧,我这可是从工部员外郎杨玄琰府上偷出来的,我是他的族侄,得到他的举荐才入的羽林武学。
平康里的工部员外郎府与小李节帅府相通,两府通家之好,几条涅鱼算什么!
女大十八变,平康里杨府的三小姐杨花花出落得如花似玉,自己好几回变着法子给她送礼物,讨她的欢心,她连正眼也不瞧自己,只是伸出皓腕,露出好水色的碧玉镯子,头微微摇晃,金雀儿步摇衔着的明珠串子倍添她的韵致,脸上满是憧憬,带着几分娇羞道,这是小李节帅送我的,族兄。你也入了羽林武学,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将军?小李节帅眼瞅着要封王了。
当时听得杨钊满面羞惭,朝地上瞧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条缝儿。
我进羽林武学不过是混个前程,敢上阵拼命搏杀么?像小李节帅以一对三,杀了两名吐蕃军将,砍断吐蕃王子的手腕,杨钊自嘲道,我不过是只绣花枕头,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就是团草包,还不如对面生得丑陋的封常清,他不过是流放在安西的边军之后,却得到了小李节帅的亲笔信推荐,进了羽林武学,学业优良,崭露头角,被选进了军神堂,学习卫公兵法。
安西将门之后的田承嗣都没能进羽林武学的军神堂,可见竞争有多激烈。
不一会儿,那条涅鱼弄好了,用个大铜盘端上来,红振绿芹铺在烤鱼上面,白色的蒸汽缭绕。看着养眼,闻着那香味儿,让人垂涎欲滴。
大铜盘放在桌面的白铁炭炉上,那炭炉嵌进桌面,既可取暖,也可保持菜肴的温度,胭脂马酒肆,注重这些细节,让人来了一次就会回头,据说,这也是小李节帅的产业。
几人用那特制的涅鱼下酒,渐渐兴奋,酒来即干,胡姬也过来斟酒劝菜,杨钊脱不了好色的天性,旁若无人,顺势挨一下胡姬的胸,大着胆儿摸一把她的翘臀,惹得她低呼惊叫,让酒肆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仰脖干了一杯酒,封常清感觉说不出的痛快,斜眼向天,高声吟诵起小李节帅的词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封常清声音越来越急。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那胡姬这才觉出这个丑陋青年的不凡,如明珠蒙尘一般,为他的豪气所折,离开了杨利,亲自过来给封常清斟酒。
一把抢过酒壶,封常清张大着嘴,仰脖从喉头灌了一气,这才幽幽诵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好个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小李节帅这词让我张巡一腔子血也变得滚烫!”邻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白衣士子大声赞道。几 四五岁的少年。也是白衣士子打扮。身上的配玉。衣甲一,值丸。都比对面的张巡高贵许多,神情带着一丝孤傲:“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邻座的田承嗣耳尖,阴测测笑道:“听这位小郎的口气,小李节帅为大唐开疆拓土就有错,还不及你在胡姬酒肆吟两句打屁诗?”
封常清被李岩识拔于草莽,自然是感激涕零,闻言嘿嘿冷笑不已:“小李节帅像你这今年纪,已经名动长安,洛阳纸贵,却为了家国投笔从戎,放平富贵繁华。
你生活在父祖的余荫之下,终日无所事事,不过是个膏粱纨绔子弟罢了。”
因为貌丑,常遭人白眼的封常清的话语素来就是尖酸刻薄,一顿抢白,把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士子噎得。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
封常清在站了起来,抑扬顿挫吟诵道:“现在河西诗才辈出,隐然成派 海内文宗张九龄,河西节帅李岩,后起之秀也不少,回鹘军监军李白的诗句,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羽林校尉高适吟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施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
连杨钊这样的嗜赌贪色的浪荡子。勇悍狡猾的将门子弟田承嗣都大笑讽刺道:“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明年进士科,必定是河西诗派的李白、高适折桂,允文允武,立有战功,谁人能比?”
那十四五岁的少东被讥笑,一时气不过,结了酒帐,扭头就要走,被大他几岁的张巡拉住:“杜甫,我昨日瞧了《两京逸闻》,上面刊登了不少河西诗派的佳作,还号召大唐有志男儿,到河西去闯番事业,为兄决定仗剑去国,远赴河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本有几分心动,杜甫转眼瞧见邻座那几位,脸上挂不住,气冲冲地道:“我不喜这穷兵默武之事,告辞。”
张巡摇了摇头,走了过来,慷慨拱手道:“几位哥哥的酒钱算我的,为杜甫向各位赔罪,他是名门之后,先祖为西晋灭孙吴的大将杜预,初唐名诗人杜审言之孙。”
“原来是自恃才高,以傲世闻名的杜审言之孙,有其祖遗风。”封常清讥讽了一句。
却说少年杜甫出了胡姬酒肆,瞧了瞧天色,翻身上了马,坊街上行人寥寥,二三十骑勇剿的护卫,护着一辆油壁车飞快地驰过,杜甫避让不及,马身被溅了不少泥水。
看自弓的白衣招裘溅了泥水,杜甫大怒,少年心性,策马追了上去要求个公道。
横穿过朱雀大街,追到朱雀大街与开化坊相交的路口,在水一方的对面,油壁车停在路边,缓缓下来两位少女,为首的眉如翠羽,雪白的狐裘内配翠黄衫儿,说不出的温婉动人,另一个少女丽质天生,狐裘红衫 就算是脂粉也污了她的颜色。
“眉儿姐姐,岩哥哥曾说他爱吃高丽人的烤黄鱼干,我们买几串回去,让永穆公主尝尝丽质天生的少女兴奋地嚷道。
眉儿正是河西节帅李岩侍妾,瞧着路口人多,逗留久了有些不自在,点头道:“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花花,就让这个穿肥腿裤子的高丽人到府里烤去,让姐妹们都尝尝。”
转头吩咐护卫几句,那护卫点头上前,与高丽人说了几句,掏出一串铜钱递给他,高丽人见有大主顾,喜笑颜开,赶紧挑起担子,往平康里而去。
瞧着眼热,旁边一个卖汤饼的老据婚,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招呼道:“两位神仙似的小娘,来碗热腾腾的汤饼吧,你瞧在水一方的雪景儿 昨日楼村渔浦,今日琼”银渚。山色卷帘看,老峰峦,锦帐美人贪睡”。
还没等那老瑭悔吟完,串赏钱已递了过去,杨花花瞧着老毋据满是皱纹的脸,兴奋地问道:小李节帅的雪词你也会?”
接过赏钱,老据嫉一张脸笑成了菊花,说话有些不关风:“回两位小娘的话,听人家读《两京逸闻》,大家都说小李节帅写得好,写雪不见雪字,也应景儿,老妇人就背了下来,呵呵!”
“老毋姣,我们是小李节帅的家人,听见有人传诵他的诗词,心里高兴,这串铜钱就赏你了,再见了两位神仙般的少女兴高采烈地坐上了油壁车,缓缓而去。
忘了自己是来讨公道的,少年杜甫牵着马怅然望了很久,直到油壁车消失在车海人流中,才喃喃念道那首雪词末尾两句:“不觉天孙,剪水 惊问是杨花,是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