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别驾可知我府中所居何人?却是汉庭甘陵、安平两王及其一家老幼。大将军将他们安置于此间后,特意吩咐我等,不可随意相扰。虽奴婢不能私自责骂,况乎赠卖?”封平似乎根本没有把两王居住在此,当作隐秘之事。
“若是大将军无有经纬之志,怕此间小童,未来成就不在我等之下。人之贫贱时,心最易触动。此间小童,不可辱,不可深交,只可敬而远之。”封平压低声音,又向刘杲补充道。无有经纬之志,是言张角若是没有自立为皇帝之心。
“唔,大将军亦有心效法更始、刘盆子故事之心?”刘杲道。
更始,言更始帝,绿林军所立也;刘盆子,赤眉军所立也。刘杲所言,乃是意指张角是否是准备效法前辈,废灵帝之后裔,更立安平王刘续、甘陵王刘忠两人或两人子孙为帝,以期封侯之赏。
“别驾慧眼,今帝昏聩如桓皇帝。党锢之禁,几绝天下名士之望,当今之朝廷诸公,尽是胡、赵苟命之徒,而无李、杜为国烈士。汉世衰颓之数已定,以陈、窦之贤,尚死于竖阉之手,况乎其他忠义?大将军昔日与我相谈,言及汉事纷乱,曾感叹过‘世无博陆候,大汉其将绝祀乎?’以此言而论,大将军未必没有此种念头!”封平神色严肃,盯着刘杲双眼,说出这一番话。
胡、赵,言胡广、赵戒也;李、杜,言李固、杜乔也。梁冀把持朝政时,胡广、赵戒曲意迎合,而李固、杜乔是仅有能直言对抗梁冀之人。李固临死时,还曾指责胡广:“公等受主恩赐,颠而不扶,倾覆大事。后之良吏,岂有所私?”
陈、窦,言陈蕃、窦武也。灵帝即位,陈蕃、窦武欲诛杀宦官,事泄后,为中常侍曹节所诛杀。
博陆候,言霍光也。霍光废昌邑王刘贺,而立汉宣帝刘病己。
封平这话,若是对心腹而言,尚能可听。但是此刻对刘杲言,却是把刘杲置火炉上。
封平所说繁多,言下之意却是非常简单,那就是:张角无有自成皇帝之心,那么我们此刻就率先巴结未来皇帝吧!
太平道乃是张角之太平道,太平道之议,当为太平道亲信之议。封平此刻突然对刘杲说此大不逆之事,岂是刘杲这个初来乍到之人能私下编排的。恐怕一言不当,立即就惹来杀身之祸。
“虽夏已至,春风尚寒。我先回府加件衣服!”刘杲顾左右而言他,对封平所言似乎充耳不闻。
封平也沉默不言,随刘杲返回外庭。
行路间,封平又道:“我昨夜读《左传》,间有疑惑,别驾可愿解惑?”
“请言!”因为尚有求于封平,刘杲欲火中取栗,不愿就此舍弃封平这个定时炸弹。
“昨日,夜读‘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百思不得其解。别驾以为此十一字如何做解?”
“嗯?”刘杲停下脚步。
“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这句话乍一听还以为封平在讨论“民本”,言及民贵君轻等思想。但是刘杲却听出封平所问关键所在,不在“民”,而在“神”。后世唐时,唐德宗曾欲立白起祠,李泌就曾以这句话反驳,以致德宗仅修葺杜邮旧祠。封平这句话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若是封平有此意,显然是对张角以太平教而起,心下腹诽,以为张角敬鬼神而起,寄托于虚无缥缈神道,而忽略战功赫赫凡官庸将,不合自三代以来,兴国建制之常规。
虽一丝疑惑,而能致千里溃堤。作为张角亲信的封平如何能发出如此疑惑?
刘杲心中一动:“难道封平因为昨日杀贼之事,以为我同样不看好黄巾,所以今日百般试探?若是如此,道可以利用一番。”
“民为天下之图,神为国之喉。”考虑良久后,刘杲缓慢吐出这句话。
封平愕然一愣,揣摩刘杲所言许久好,呵呵笑道:“光武中兴间,事帝亲信者皆封侯富贵;秦二世年间,阎乐事急而杀帝。一成一败,非善恶因果,时势不同焉!别驾以为此解如何?”
阎乐,秦时,赵高使阎乐杀秦二世。
封平此句话,言下之意就是:若是汉室可兴,可为帝之亲信对抗张角一脉;若是张角势大,可学习阎乐卖汉帝于张角之前。如此,两人前可安享富贵,后亦可安身。这个汉帝,是指张角入主雒京后,立起的如更始帝一般皇帝,而不是指当位的灵帝刘宏。
黄巾此时虽然屡屡破败,但其势力依然庞大,若封平之谋者,都以为黄巾之事大有可为。但是孰知后世历史的刘杲却深知,黄巾形势很快就突转其下,三五月就迅速破败。封平此刻所言,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根本不足言之。
不过,见到封平自信满满,刘杲一时又不敢断定,封平到底是缺心眼整日在做白日梦,还是已经看出太平道起事先天不足之处,以为黄巾必败,是以此时试探自己?
猜不透封平心思的刘杲,再也不肯说话,深怕被其抓到马脚。不一时,刘杲就借口“天寒不耐”,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