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早在二百年前的那一场王莽篡汉的浩劫中便被摧毁了,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在得到天下之后,为了纪念自己的先祖们,便在长安城的废墟上,再度建起了一座新的长安城,只不过,重建之后的长安城比起西汉鼎盛时期来,差的不止是一点半点,无论是建筑的规模还是层次,都要远逊当初。不过,长安的皇宫虽然败落了,但它毕竟也是东汉的西都,皇宫的建筑群虽然比不上帝都洛阳,但也可算得上是庞大。
在这大片的宫殿建筑中,交泰殿如今正是汉献帝刘协的寝宫。不过刘协没有他的先祖们那么好的运气,他的寝宫中并没有传说中的华贵装饰,更没有什么三千后宫佳丽,有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皇家使用的金玉器皿罢了。说起来,这些金玉器皿在半个月前也不属于刘协,那个时侯刘协的寝宫中只有铜器而已,一个帝王,生活落魄到这种地步,说出来恐怕都不会有几个人相信。不过这却是事实,而如今刘协使用的这些器物,大都是从董卓的府邸还有坞中查抄出来的。那批财物虽然大多数都被王允拿去补窟窿了,但他比竟还没有做的太绝,还是给刘协留了一部分。
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刘协看向杯中醇酒的目光中充满了迷茫。说起来,这些口味甚好的佳酿,还是刘宇不久前呈献进来的呢。军营中一般是命令禁酒的,但一旦打了胜仗,美酒又是庆功宴上必不可少的物事,所以刘宇的那二十万益州大军的军需物品中,就包括这数百坛精制的美酒。结果二十万大军一路东来,因为没有遇到值得全力以赴地对手。所以并没有赢得什么值得庆贺的胜仗,这些酒自然也就没有了发挥作用的余地,于是刘宇干脆就将这百余坛美酒,连同一些从益州带来的特产,如精制的纸张还有一些精美的玉石器件作为贡品送给了刘协。毕竟现在刘协也还是大汉的皇帝,自己来到长安,如果不送上点东西的话,那未免会让一些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
对于刘宇进贡的美酒,刘协十分的喜欢,但也并不完全地放心。那百多坛美酒都被内侍们一一的实验过,在确定其中并没有什么毒药之后,刘协才干放心的饮用。“做皇帝难啊!”刘协一口将玉杯中地酒送入口中。发出一声尽显疲惫的长叹,这叹息声中,还有一些心灰意冷的感觉。王越站在一边,看着刘协的这种颓废神色,也是默然无语,自从今天从大朝会上回来,刘协回到宫中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王越因为身份还有品阶不够,所以不能够参与到大朝会中去。因此他并不知道刘协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不开心,但问题肯定是出在大朝会上。
难道刘宇今天就开始动手了?王越忍不住暗暗想道。刘宇的野心,他从两人八年前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刘宇绝对不是一个忠臣,这就是王越对刘宇所做出的评价,当然,这种忠或不忠是有针对性地。王越知道,刘宇对于汉室江山还是忠心的,在他的心中,同样也希望能够在自己的手中实现汉室中兴的大业,毕竟他刘宇也是刘氏子孙,是大汉皇室的一员。不过对于汉献帝,刘宇的忠诚恐怕就剩不下几分了,也许在刘宇地心中,汉献帝刘协根本就不是能够成为汉家王朝最高象征的人物!王越对刘宇很了解,所以他也知道,刘宇最近肯定会对朝廷的事情插手的!
“师傅。你知道吗?刘宇今天要我将他手下的几十个官员都官升三级!”益州的酒。酒劲很大,而很不凑巧地。刘协的酒量也并不怎么样,所以仅仅两杯酒下肚,刘协的思维就开始有些混乱了。喝醉了酒的人,无非是两种表现,一种是口无遮拦,大呼小叫,不过这些人这个时侯所说出的话,往往也都是他们的真心话,也就是所谓地酒后吐真言。另一种就是喝醉了,什么话都不说,直到一头扎到地上为止,这种人比较好伺候,至少不用费心去照顾他。刘协喝醉之后,他地表现就属于第一种人。在这些年董卓的强力压迫下,刘协早就已经养成了遇事闷在心中,不敢轻易开口地习惯,因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祸从嘴出。董卓现在虽然已经覆灭,但刘协的这种心态却依然没有发生改变,也许在他的心中,任何人都不是他值得倾心托付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他能够安全相信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今天在大朝会上,刘协面对着长安官员和益州官员这两派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肚子里却是说不出的愤怒苦闷。不知道借酒浇愁这个词是从什么时代开始流传下来的,但在汉献帝的这个时代,人们很明显是已经懂得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只不过,汉献帝对自己的麻痹并不是十分的成功,他心中的怨恨也并没有因为烈酒下肚而变得有所减少,在这股怨恨急需寻找一个突破口的时候,王越就成了刘协最好的倾听对象。这也是因为刘协对王越比对别人要多信任那么一点,否则的话,他就算是醉死过去,也不会说出心中所隐藏的哪怕一个字!
“师傅,你知道吗,朕给刘宇名单上的那些人两个三公的名位,九卿也都给了他,还有两千五百石以上的官位,更是有几十个!现在朝廷中如果召开朝会的话,刘宇那一派的人就会占到一多半,他如今已经是朝廷实际上的掌权者了!”说到这里,刘协古怪的笑了起来,而且越小越大声,最后他近乎于是嘶吼的大声说道:“师傅,你说刘宇这一手高不高明!哈哈,真不愧是朕当年最崇拜的老师,真不愧是号称文武双全的天下第一名将!和朕的这个皇叔比起来,董卓算什么!那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董卓一开口,天下人都骂他。而朕的这个皇叔一开口,全天下的老百姓大概都会夸赞他!”刘协地声音逐渐的低了下去:“可朕算是什么,嘿嘿,朕不过是他刘宇手中的一枚棋子,是放在他身旁的一个摆设!不只是他,整个朝廷,整个天下的人,包括那黄琬,还有马日,他们都以为朕只是一个摆设!”
酒精的作用这时开始发挥出来。刘协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剩下的只有低微的呢喃之声。但功力深厚的王越还是清楚地听着刘协嘴中说出的每一个字,这个年轻的皇帝,在他醉倒前,嘴里不住念叨地,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朕不要做傀儡!”看着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的汉献帝,王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没错,作为一个大剑师。王越早已经将自己的心境修炼到了古井无波的程度,无论是多么大的事情,都无法让他的心境有半分的晃动,正因如此,当年在洛阳地时候,他在那些上层人物的***里才会落下一个自私无情的恶名。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刘协是王越看着长大的,从他当初还只能拿着木剑跟在王越身后不停的比划,直到今天他能够完美的使出一套剑法,刘协的成长,是王越亲眼看到地。对于这个皇帝徒儿,王越心中的感情也是非常的复杂。这其中有臣子对于皇帝这个身份的尊重,有师傅对于徒弟的那种溺爱,同时也有着一种好像父子一般的感情在其中。正是这错综复杂地感情,让王越无法对刘协的事情放手。“也许,我是应该去见见刘宇了!”吩咐内侍将刘协扶到床榻上,王越在窗口看着天上的繁星出了一会儿神。而后便走出交泰殿。衣襟带风,飘然而去。
王越的武功虽然高明。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凡夫俗子,他的脑后也没有长眼睛,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发现,他地那个好徒儿刘协地眼睛,在他关好房门的一刹那便再度睁了开来,而在他地眼神之中,已经再也没有了什么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冷冽的寒芒。同时,一丝诡异的笑容也浮起在刘协的嘴角上。一翻身从床榻上坐起,刘协踱步到桌前,从酒壶中再次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口喝进,而后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的这位大剑师师傅,会怎么去和刘宇谈呢?最好是能够一剑将刘宇杀了,永除后患!”话一出口,刘协自己也随即摇了摇头,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当初王越刺杀刘宇就没有成功,现在他依然没有机会。“算了,让他们这两个老相识去叙叙旧吧,不管结果如何,朕应该都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了!”刘协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只要为了自己,师傅也是可以利用的!
刘协的心中放下一块石头,可长安城东黄琬府邸中的两个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了。在黄琬府中做客的,自然就是太傅马日了。今天早上的大朝会上,马日对于刘宇提出的那个要官的请求感到十分的难以接受,他本来想要当廷反驳的,但当他用眼神向黄琬征求意见的时候,却被黄琬有眼神给阻止了。马日虽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他对黄琬的计谋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黄琬在一些急智上要比他强,既然黄琬阻止,马日也就隐忍了下去,
可隐忍不代表马日会就此放过这件事情,大朝会刚刚解散,他就迫不及待的来到黄琬的府上,而黄琬也早料到马日会来向自己讨个说法,所以当马日来到之后,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他拉到了自家内院的密室之中。一进密室,马日便向黄琬抱怨道:“子琰,今天在朝会之上,那刘宇咄咄逼人,竟然会要求陛下将他所录于名单上的臣属一一加官进爵,他这分明是想靠着把持朝廷来专权独断!如果被他得逞,你我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本来想出班反对的,可你竟然阻止我,子琰,你到底在心中打得什么主意!”马日说到这里,气冲冲的做到了桌案旁边。
看着马日怒气勃勃的样子,黄琬却是一笑道:“翁叔兄,你不要着急,我既然不让你出班反驳刘宇的提议,那自然就是有我的道理。翁叔。你平心而论,在你我与刘宇之间,如果需要选一位辅政大臣的话,你觉得皇上会选择谁?”马日被黄琬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神,但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回答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当然会选择刘宇。毕竟刘宇不但有很高的才能,同时也有着极高的威信,如果由他来辅政的话,朝政方面暂且不说。但山东的那些诸侯们肯定不会不卖给他面子的!”马日说完,看着黄琬道:“子琰,难道你也想让刘宇辅政?”
黄琬叹口气。给马日还有自己倒上了一杯茶说道:“翁叔,不是我想让刘宇成为朝廷的辅政大臣,而是我们当今地皇上就是这么打算的!”马日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道:“皇上也想让刘宇成为辅政大臣?子琰,你是怎么知道的?”黄琬冷哼了一声说道:“翁叔,你可不要小看了我们地这个小孩子皇上啊!他现在虽然年轻,但这些年他能在董卓的手下安然的活下来,那就自然是有他的高明之处。你不要忘了。当初皇上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先皇就曾不止一次的夸赞他是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而后来他在洛阳大乱时所表现出来的气度,连董卓都感到诧异!”
看马日还是有些不明白,黄琬又继续解释道:“像这样地一位皇上,你认为他会不明白你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马日恍然道:“子琰,你的意思是。皇上对刘宇的用心也是洞若观火,他是有意要顺着刘宇的意思去做的?”黄琬点头道:“不错!皇上这些年时刻都要小心董卓对他进行加害,早就已经习惯了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作为最先考虑地事情,在刘宇如此强势的情况下,皇上当然要考虑怎样选择才能让自己的性命还有地位不会受到威胁。”
说到这里,黄琬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翁叔。你说,如果皇上选择的是我们的话,我们有能力保证皇上不会被刘宇所迫吗?”马日在黄琬地询问下沉默了,他当然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汉献帝真的选择了自己一方的话,自己这边根本就不可能有多余的力量能够保证刘协的安全还有地位。毕竟刘宇地手中是有着二十万地益州大军。而自己这边却是一点兵权都没有。真正的权利争夺,永远都是要靠着手中地实力才有发言权的!
马日虽然没有回答黄琬的问题。但黄琬也相信马日不可能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他并没有继续等待,而是接着向下说道:“手里没有兵权,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弱点!如果不想办法将兵权弄到手,我们将永远不是刘宇的对手!”“所以你才将皇甫义真推上去?”马日看着黄琬问道。黄琬点点头道:“不错,皇甫嵩世代将门,他领兵的话,就算无法击败刘宇,日后我们也不会没有一点反击之力!”马日可不像黄琬那么乐观,他忧心忡忡的说道:“子琰,你的计算倒是很好,但问题是,皇甫嵩手下现在只有一万人马,就凭着这一万人马,怎么肯能抵挡二十万益州大军!”
黄琬自信的一笑说道:“这一点翁叔不必担心,按照我朝定例,长安的卫戍兵马必须在两万人以上,刘宇虽然不会那么痛快的让我们去招募兵士,但这两万人的基数,却不是他能够说免除就能够免除的,到两天后的朝会上,我们就向皇上奏请恢复长安卫戍军的原有规模!想来刘宇也不会有什么理由阻拦的!”
马日点点头道:“你这说得倒也不错,不过单凭两万人,我们依然不是益州军的对手啊!”黄琬道:“当然不是对手,但我所计划的也不止是这些!翁叔,你应该知道吧,在这长安附近的山地之中,有着好几支在黄巾之乱时便出现的乱军吧?”马日的眼皮一跳,他当然知道这几支所谓的黄巾义军的存在。当年的黄巾起义在大汉的波及范围极为广大,连远在南方的交州都出现了打着黄巾军名义的乱匪,就不要说紧挨着洛阳的长安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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