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不定,忽南忽北亦东亦西,牵着冯继业的鼻子划圈子,目的就是在诱使冯继业分兵。然而冯继业也真不白给,自从冯曙被击溃之后他就加了心,虽然一直锲而不舍地跟着沈宸到处转圈子,却始终不肯再分兵围堵。
冯继业这个决定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尽管冯家的骑兵数量也有数百之多,但是在战力上根本无法与八路军骑兵相抗衡,况且沈宸手中虽然只有二十名鹞子,但这些鹞子再加上骑兵营的斥候便几乎完全遮断了战场信息,朔方军的任何调动都瞒不过沈宸,而八路军的情况却极难被朔方军侦察到。在这种情况下冯继业分兵无异于自蹈死地。
当然,拉锯了这么一个月,如今双方都疲惫到极了。
这场大雪来得巧妙,受大雪影响部队的移动和调度都变得迟缓了,冯继业在下雪之后才向鸣沙县方向派出了八百步骑,这是为了避免鸣沙县城被沈宸攻破,冰天雪地里若是沈宸占据了一座县城那么就可以安心驻足休息,而尾随在后的己方却不得不在野外宿营,这样无疑对朔方军很不利。
然而冯继业还是低估了八路军的机动能力。就在偏师出发的当天,沈宸就获得了这一情报,于是沈宸亲率一个骑兵营和一个步兵营的兵力在半路上袭击了这支偏师,彻底击溃了这支部队。
何岩这一次跟随部队出击,表现颇令沈宸惊讶,这名文官在战场上尽管脸色发白,但却和普通士兵一样持枪肃立半步不退,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新丁而言,这种表现已经十分难得了。
回到驻地,何岩又立即召集了一些监军军官和抚慰司文官来布置,一场大战下来,伤员要医治安抚,部队建制要整顿,阵亡将士遗骸要进行处理,一大堆事情够他这个抚慰大使忙活的。等他忙完从自己的帐篷走出来,他的亲兵才走过来告诉他沈宸已经回来了,正和康石头在中军帐议事,请他过去。
何岩一面走一面心中暗自感慨,他这个监军副使非但是文官,而且是非延州系的干部,在八路军中,他这样的人论身份与沈宸这种最早追随李文革且在军中久掌兵权的大将是不可比的,论亲厚康石头都比他强得太多了。他初来军中的时候沈宸等武将对他都冷言冷语冷眼旁观,除了跟随他前来的抚慰司文官们之外,没有谁拿他这个盐灵军政司的二号人物当回事,沈宸的军议压根就不叫他。
这两个多月来,他何岩硬是凭借着自己的坚韧不拔和昼夜不眠赢得了全军将士的认同和感佩。从一开始,他非但坚决要求随主力部队一道行军,甚至连特意分配给自己骑的马都奉还了,便那么跟着部队一步一步从延州穿越长城走来了灵州,靴子底磨破了,脚底打泡了,他都咬牙挺过来了。每日行军之余他还要处理战争善后事宜,安排组建地方政权,接见地方豪强代表晓以利害,安排粮饷安排放赈。他不否认这些事情开始的时候都是沈宸在做主操持,他往往一言不发只按照沈宸的决策去执行。但是一来二去沈宸的事情越来越多,而他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的作用也就显得越来越重要。
到现在,沈宸几乎除了军务什么事情都不管了,一股脑全都扔给他,甚至每回军议都要请他过去参谋,这不是沈宸客气。就拿此番行动而言,军议时沈宸提出雪夜奔袭的方略时众人都比较犹豫,荆海甚至掰着手指算出了“八不利”,而他这个文官却主张打这一仗,而他的考虑是将士们走了这么多日子绕了这么多弯子士气不同程度有所下降,若是再这么拖下去军心不易维持,而一旦放任敌军进入县城再打起来就麻烦多了。
最终沈宸决定采取行动,虽然是出自对敌情的判断和分析,却焉知没有参考他的意见在内?
如今在军中,“何大使”已经被军官士兵们视作“自己人”了,这一是何岩最感欣慰的。
掀开帐子走进沈宸的中军,何岩跺了跺脚,脚上一阵痛楚,他才放下心来。
他的靴子早就磨没了,如今脚上是一双手工打的草鞋。
能觉出痛,就明没冻坏,何岩欣慰地想。
“立山来了,快来坐下!”沈宸和康石头等众将围着一堆篝火坐着,见他进来,伸手招呼道。
荆海康石头等人立即跳了起来起身,不约而同地平胸向他行了个军礼:“何大使!”
何岩笑笑,还了礼道:“这么冷的天,大家还讲这么多礼数做什么,你们看我就不给君廷行礼!”
沈宸笑笑,随即皱起眉头,他看了看何岩的脚下,道:“让你骑马你偏不骑,心脚冻坏了,过来烤烤。”
何岩揣起手,笑吟吟在荆海身边挤了一个位置出来,嘴上却道:“你又不骑,偏叫我骑,是瞧不起我这制科出身的文官么?”
“去你妈的,我是步兵!”沈宸笑骂着了这么一句。
何岩笑眯眯冲着火堆伸出了双手,嘴上道:“在延安见大人的时候,大人也没和咱过监军副使是骑兵啊!”
一句话得众人哄堂大笑,沈宸笑着摆了摆手:“算了,不和你斗嘴了,你来得正好,下一步怎么走,我们正在议,如今冯继业吃了闷头亏,想必不会与咱善罢甘休,是坐等他打上门来还是咱们先去寻他的晦气?”
沈宸问得没头没脑,荆海却颇为善解人意,道:“冯军占据着驿道,若是全军驰援鸣沙县城,让出了驿道我们就会返回头去北上直扑州城。哪里如今是空城一座,一旦老巢被抄他的后路就断了,因此他虽然担心我们占据县城,却并不会拿主力去救鸣沙县。以偏师去增援的话,已经被我们吃掉了八百人了,他的兵力本就不多,够我们吃几口的?因此算来算去,他只有拼了和我们在这雪天里进行决战,否则我们万一横下心进了县城,他就被动了。”
沈宸心翼翼把地图舖在一边,舔着嘴唇道:“绕道回袭州城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冰天雪地做这么大动作的迂回行军,减员必然不在少数,我还是倾向于把冯继业留在此地,继续兜圈子也好和他决战也罢,总之我们不能打攻城战。”
何岩想了想,道:“昨天这一仗我们损失也不,死了一百三十七个,受伤的也有将近两百,朔方军的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这些伤员若是没有更好的地方修养治疗即使不死也会残疾。马匹损失最大,从延州出发时我们骑兵一个营有近千匹马,现在加上战场上缴获的也只有不过六百多匹,在这样的天气了再呆上一阵子,先不要人受得了受不了,这些马只怕就要先死光了。我们倚仗的不过是骑兵遮蔽战场信息的优势。这个时候马比人重要!”
何岩在军中日久,如今起军事来却也头头是道了,连许多军事用语也能信口拈来,丝毫不显外行。
沈宸了头:“有道理!”
康石头道:“就算没有马,骑兵营一样能够作战!”
沈宸又了头,他突然抬头问道:“你们,若是我们占据了县城,冯继业会如何反应?”
何岩:“若我是冯继业,一早撤回州城去!”
沈宸又了头,又问道:“你们,现在盐州的朔方军回来没有?”
康石头道:“这个变数是拿不准的,除非有确切的情报!”
沈宸抬起头看了看康石头,道:“攻玉,命你的人出动,我需要知道青铜峡方向结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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