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烂了……太烂了……”李文革一面摇着头一面发着牢骚,这位八路军节度使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神色,这令半年来一直负责宿卫工作的张桂芝很是诧异。
此刻李文革面前摆放着十二张百里堪舆图,这是东契丹公社努力了一个月的成果,这十二张图目前大多数还只是传统的山川河流图模式,只有两张由秦浩然手下的虞侯军官手绘的堪舆图使用了坐标系和等高线等新玩意,不过李文革倒并不是对这方面不满意,毕竟目前能使用现代几何规则作图的人少之又少,加上战争正在进行中,这样的人才无论是沈宸那边还是自己这边都是需要的,能抽出两个人,秦浩然和虞侯部门已经很给面子了。令李文革郁闷的是,这么多人忙活了一个多月,为此北路行营专门抽调了十个骑兵都的兵力去护送他们,最终结果居然就是拿到了这么十几张界限相互交叠、远近规制不一的信笔涂鸦……
“东契丹公社不是摆设,去非,这件事情你们太不上心了……本末倒置……这是本末倒置……在云中北路,八路军最大的战略任务不是作战和打仗,而是为东契丹公社未来的活动奠定坚实的基础……”
李文革在帐中大步来回走着,一面走一面大声发泄着胸中的不满,站在他身侧的的崔去非神色颇为尴尬。这位节帅大将军平日里脾气虽然古怪,却是极和气的一个人,特别是对文官,颇为礼遇,自建镇以来与文官之间发生的最大规模冲突也不过是去年八月那场“女官辞政推恩封建”风波,崔褒给他做掌书记几个月以来,也极少像今日这般被他当众埋怨,一时之间,崔褒面上颇有些下不来。
李文革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他仍旧摇着头道:“契丹是大国,国力强盛,我们打垮他一个军,他还有二十个军能调上来,我们灭掉他一个部族,他还有无数个部族能够征发,我们炸掉他一座城池,他还有一百座城池立在那里……仅在幽云一隅,大辽就有十六个州,我们只有七个州,不足大辽疆域五分之一,要打倒这样一个大国,仅靠军事手段是不行的。”
他转过头,认真地道:“不要以为东契丹公社是开玩笑,不管这次东征我们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几年之内这里都将是我们的游击区,未来的东契丹公社面对的不仅仅是周围这些居心叵测的夷狄部族,还要随时准备面对契丹大军的劫掠和清剿,最初几次规模或许不会很大,但只要你们能扎下跟来,将要面对的就将是契丹的举国之兵,能不能让东契丹公社在云中以西站稳脚跟,能不能让这片土地草原成为大辽身上永远在流血的伤口,就看你们对这片土地的掌控程度究竟如何了……一个月时间,才弄了这么点东西出来,不要怪我发脾气,这和我们的要求差得实在太远了……”
被他劈头盖脸数落的不仅仅有崔褒,连陈哲和细封敏达也在内。
陈哲苦笑着道:“万事开头难么……大家对山后诸州都不熟悉,一时间弄成这个样子,已然不容易了,地理不熟,部族林立,以前我家的商队也极少走这么远……”
李文革连连摇头:“这些都有道理,但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东西……”
他顿了顿,望着三人道:“设立东契丹公社,本就不是常法,故此我才会给所有的人发放腰牌,承诺铨叙迁转优先,他们未经制科考试,也未曾经过州府审覆,此事本已不合规矩,只是以公府僚属身份挂职,倒还不至完全说不过去然则若是诸公没有劳绩功勋拿出来说事,却又凭什么超迈前人优先铨叙?去非说得好,富贵险中求,这富贵若是这么舒舒服服便能求来,哪还用得着这些人?”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细封敏达却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明日我带这些废物出去……”
他抿着嘴唇道。
李文革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细封,皱了皱眉头:“你去?行营里面谁来主事?”
“秦浩然——”细封敏达毫不犹豫地道,“左右大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无论是耶律敌禄回师,还是耶律挞烈西来,没有一个月光景,想都不要想,我便用这一个月的空闲,带着你弄来这些牛鬼蛇神好好做一番功课……”
李文革还是有些迟疑,毕竟细封此刻是北路行营主将,一旦离开,许多事情秦浩然未必能够抓得起来……
李护、狄怀威、杀牛悉摩诸人,或许在细封手下乖得像一头头小绵羊……一旦换了秦浩然,这几个家伙只怕谁都不肯心服吧?”
李文革有些头痛——秦浩然料理不了,许多事就会很自然堆到自己头上来,偷了这么长时间懒,他已经有点习惯万事大撒手的感觉了,此刻再让他负责一些具体的实际性的事务,他很觉得不舒服。
“换个人”他翻了翻眼睛,对细封道。
细封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的队伍里,有比我更好的鹞子么?”
……
望着前面滚滚而来的汹涌人潮,镇国军节度使刘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地名为望颇岭,距南北交兵的巴公原不足十二里路程,隔着高高耸起的山包,刘词甚至隐隐已经听到了山北面微弱的嘶喊声。
眼前的败兵大多骑马,身上的盔甲早已在逃命的路上脱下扔掉了,手中还拿着兵刃的连一半都不到,一个个脸上汗水淋淋,目光呆滞迷茫,刘词的亲兵一路拦截了十余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前面的战况,高平的情况、皇帝的安危、张永德的位置、汉军的兵力部署……这些刘词最想知道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告诉他。
直到刘词亲自率领着亲兵队伍迎头拦住了殿前禁军的副都指挥使樊爱能。
“败了?”
望着连连摇头的樊爱能,刘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难怪他将信将疑,樊爱能身上的盔甲倒还整齐,只是半点血渍也不曾见,不大像是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战事的样子。
“主上法驾何在?”
刘词压下心中的疑惑,厉声问道。
樊爱能转眼间已是涕泪交流:“主上于乱军之中中了流矢,坠马而下,生死不知……”
他的话引发了刘词军中亲军的一阵骚动,皇帝都已经没了,这仗看来是没得打了,刘词冷眼打量着樊爱能,口中却不说话,他的目光扫过樊爱能身边的将弁,诸人却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所及,均侧头躲了开去。
刘词冷冷一笑:“你这是准备退到哪里去?”
樊爱能垂头丧气道:“某这一路,都在收拢败军,回朝去求援兵……如今枢府乃是折令公当家,也只有指望他了……”
刘词打量了他两眼,微微一笑,淡淡应道:“如此也好”
他回头看了惊异不定军心浮动的镇国军亲军们一眼,冷然道:“传令下去,给禁军袍泽们让开一条道路,且让他们过河去歇息,俺们继续向前……”
说着,他催马便往前行,樊爱能一把拉住了他的缰绳:“节帅不可——”
刘词淡淡笑着望着樊爱能,却不言语。
樊爱能低声道:“节帅,刘氏有契丹人助阵,其先锋张某颇为勇悍,圣驾不在,军心浮动,此时杀去,只怕凶多吉少,不如暂退河南之地,待援军齐聚,再行北上……”
刘词移开了目光,远远望着高平方向默然不语。
樊爱能盯着刘词的脸:“曹帅的信函……节帅当也收到了吧?”
刘词嘴角一挑,回过脸看着樊爱能:“老兄以为,曹帅会要你我退兵么?”
樊爱能笑笑:“曹帅自然不会明说,只是其中原委,节帅也当明白——”
刘词摇了摇头:“老子懒得明白——”
他在马上坐直了身躯,对麾下的亲兵们道:“都听好了……自河阳出来,十五日来,每日行军,皆不过二十里,枢府的折老令公催促某家,要咱们昼夜行军赶赴高平,某家体恤你们,皇帝老子体恤某家,让咱们慢慢走了这许多日……今日两国交兵,皇帝带着禁军,挡在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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