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可行的法子啊!”
一直在摆弄一块胆矾的陈抟闻言气便不打一处来:“硫磺取酸出自何典?你那接触法式子写得虽漂亮,却又哪里来得那什么养人之气?”
李文革三角眼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看看陈抟又看看骆一娘,十分不甘心地道:“若是有仪器能够分离出纯氧便好了,你们便知道我没有说假话……”
骆一娘此刻已经用清水洗净了一个琉璃瓶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陈抟却道:“炼石胆,取精华,这是我教前辈孤刚子显庆四年便已经记入《黄帝九鼎神丹经诀》的不二法门,正正经经地法子你不用,非用那些花里胡哨不着边际地取酸手段,我看你是学些旁门左道,学得走火入魔了!”
李文革再度苦笑。一脸无辜望着骆一娘,骆一娘却忍住了笑,别过脸去不瞧他。
带着女朋友出来散心,这是李文革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不想今日位高权重,他却施施然做了出来。且先不说骆一娘是否算是他的“女朋友”,仅仅撇下繁重的政务军务跑到这荒山野岭来鼓弄这些坛坛罐罐石头硫磺,他这个军阀就做得很是惊世骇俗了。
“大人不该如此……”见陈抟弯腰出去,骆一娘一面拿着一块白麻布擦拭瓶子一面轻轻劝说李文革道。
“叫我怀仁……”李文革不满地道,他要求过多次了,奈何骆一娘就是不肯改口,依旧是采用“大人”这拗口且生分的称呼。
“大人身系一州安危,不该如此……”骆一娘依旧不理会他的要求,自顾自说道。
“这些事情你不懂。便不要多说了罢!”李文革略带不满地道,他很烦像个昏君一样被下属和女人们劝来劝去。
“妾身不懂甚么?”骆一娘小嘴一撇,两只眼睛直直盯住了李文革。
李文革顿时心中一缩,脸上连忙干笑:“口误口误,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本来便烦得要死,那些不开眼的却偏偏还要扯我的后腿,又让拉车又不让吃草,他***这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既是不满意我做地,他们另请高明便是,找个神仙来治理延州。想必比我是做得好地!”
骆一娘叹息了一声:“大人说的这些。一娘才是真地不懂!一娘不懂大人为何一定要坚持让陈家娘子一个女人当官,一娘也不懂大人为何居然视偌大的事业前程如草芥,一娘更加不懂大人为何要和拥戴你支持你的大人们执意作对?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李文革神色认真起来,盯着骆一娘问道:“这些是谁和你说的?”
一娘瞥他一眼:“大人未免过分小瞧人了,一娘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李文革歉意地一笑:“这些人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们要独霸延州的治权,不容任何人来和他们分享这治权,我若顺着他们的意,他们便帮我地忙。我若不顺他们地意,他们便拆我的台!一娘以为,我该顺这些人的意么?”
一娘笑道:“大人是节帅大将军,延州之事说到底,还不是你一言可决?既然大人不满,只需一道命令,将令大人不满的人罢换便是了!”
李文革笑了笑:“他们没有渎职没有贪赃,如何罢换他们?又因何罢换他们?仅仅因为他们不顺我李文革的意?”
一娘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军阀:“要抓下属的把柄,对大人而言岂非是易如反掌?”
李文革再次笑了,一面继续挑拣胆矾一面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坚决不能这么做!”
“为何?”
“延州百废待兴。此时正是规矩确立的时候,一个规矩此时定下来,未来就很难再改动。若是此时立下一个好的规矩,延州未来便是大有可为;若是此时立下一个坏地规矩,日后便是祸患无穷。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行差不得。错以一步,谬之千里啊……”李文革将胆矾对在阳光下猛瞧,口中却不停。
“何谓好规矩,何谓坏规矩?”骆一娘依旧是个懵懂。
“文官们对我不满意。他们选择向我请辞。我对这些文官们不满意,便也向他们请辞。这便是好规矩!见文官们不听话,我便下命令叫军队一个一个将他们抓起来打屁股杀头,这便是坏规矩!定下一好规矩,是为子孙后世树立一良矩,造福不尽;定下一个怀规矩,是为天下生一恶法,作孽无穷!”李文革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慢悠悠说道。
“这算甚么良法?”骆一娘不以为然道。
李文革笑笑:“不杀人,不流血,大家可以妥协则妥协,不能妥协则去职下野,不是很好么?”
骆一娘毫不客气讥讽道:“大人这是掩耳盗铃,谁不知道大人兵权在手,怎么可能辞职下野呢?说到底,还是城里的诸位大人最后要服软的,否则即便大人你不说话,大人在军中的兄弟也要起来勤王了!”
“你说的是明智的选择!”李文革点了点头,“最终确实便是这么个结果!”
“那又有何区别?”骆一娘问道。“区别就在于,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李文革爽快地答道,“他们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只是他们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在延州,除了我无人能够镇得住军队,因此他们选择接受我地辞职,便必须接受军队不满可能生出地乱子,从他们接受我辞职的那一刻起,那已经不再是我的职责,而是他们这些当权者的职责,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是他们的事情。”
“反过来,他们若是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冒这样的风险,就要继续接受我做老大的局面,但是既然他们接受我做老大,就必须在某些问题上让步,人事任用权是个核心的权力。我是不会把这个权力单独留在任何一方势力手中地,就像我不介意和李相公秦长史他们分享权力一样,那些文官老爷们也不应该介意和延州地世家、商人乃至妇人孺子分享他们的权力。我希望未来地延州是一个开放的宽容的延州,只有那些能够和别人分享权力的人才能够在延州呆下去,而那些妄图垄断某些权力或者财富资源的人或者群体,在延州则不能生存!”李文革思路清晰侃侃而谈,骆一娘却越听越是困惑。
李文革笑笑:“从理念上我认同文官政治,但是文官政治不等于文人政治,不等于读书人政治,更不等于儒家一党党天下的政治。我承认,像子坚这样的儒生,是值得倚重的,但并不等于倚重儒家就要独尊儒门。这是两回事,既然原先的延州曾经有一个世家党,如今的延州有个儒家党,未来的延州为何就不能再多出一个女官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因为何样原因而结党,我都能接受,前提只有一个,党同伐异须得在一定限度内,若想似前唐牛李党争一般斗个你死我活,却万万不要想!”
“为何一定要结党?”骆一娘不解地问。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李文革顺嘴吐露了一句,见骆一娘又要问,急忙吐吐舌头:“我瞎诌的!”
骆一娘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之色,她极为认真地问道:“若是州城的各位大人不准备低头,而他们又真个压制不住军队,延州再度有兵变流血,你真个不准备出手制止么?”
李文革点了点头:“不准备!”
“为何?难道阖州数十万性命这件事情还不够重?比起大人的委屈来?难道不是黎庶安危困顿更加重要些吗?”骆一娘继续好奇地追问道。
这个问题李文革似乎从未想过,他歪着头沉思起来,想了半晌,这位辞职了的大将军毅然决然摇了摇头:“一万个人的意志也是意志。我一个人的意志也是意志,凭什么为了一万个人的意志便要强扭着改变一个人的意志?”
“以一人凌万人,大人不觉得有错?”骆一娘轻轻问。
“一人是一人,万人是万人,一人不能凌万人,万人也同样不能凌一人。无论以何等名义,无论以多少人的名义,想要改变我之心意,绝不可能!”李文革斩钉截铁地道,说罢,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嘴角一咧自负地一笑:“这是我的自由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