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耐心地道:“子坚,如今咱们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宥夏方定,白池方面又在交兵。沈宸那边冯家两三千人的兵力压着,夏州几万游牧部族还未曾对我们心服,宁州地张建武派兵到乐蟠境内巡逻已经有三次了,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咱们现在一个州的本钱做着四个州地买卖,若是不能不拘一格择人用人,这个局面怎么撑地下来?”
秦固看着他,缓缓道:“天地生阴阳,是有分际的。所谓乾坤。就是秩序。你把昼夜混在一处成不成?州政也好军务也罢,你把上下颠倒过来试试看----立时便要天下大乱!做官取士。建功立业,这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好端端弄个女人上来,众人心中自然不满。怀仁,你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不再是那个手上只有两百人的宣节校尉,你是手握四州麾下上万虎贲治下数十万生民的节帅大将军。胡闹总也要有个限度,出了限度,是要闹乱子的!”李文革当即反驳道:“平阳昭公主与霍国公对置幕府建牙领军,乱了哪家的乾坤?武丁坐江山,妇好祭祀天地鬼神祖宗领兵征伐四方,又坏了谁家的秩序?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妇好一介女流,全都包揽了,也不见武丁帝鼠肚鸡肠唧唧歪歪分什么乾坤阴阳。怎么到了如今,男人们便变得如此心胸狭隘没了器量格局?一见女人出仕做官便一个个像被踩了尾巴,恨不能跳起来一棍子将人家打回闺房里去?这是自信还是自卑?”
秦固断然反驳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殷商乾坤崩坏伦常颠倒,才有妇好之事,你怎么不说妲己乱国纣王失统?那也是殷商地事情……”
“我就看不惯你们读书人这一点!”李文革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有甚么好事,有甚么功绩,便算在男人头上,有甚么坏事,便全算成女人的不是!帝辛失位,是他自己没能耐,扯到女人身上做什么?若如你所说,帝辛的天下,是妲己给他丢掉的,难不成周武王的江山是靠一个女人得来的?没有妲己武王就得不了天下?你这究竟是骂妲己还是骂武王?”
秦固大怒:“怀仁,你不要曲解史书调侃古人,这些都是圣人的定论了。你不是读书人,胡乱说话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亵渎圣贤侮辱读书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李文革摇了摇头:“我读书少,你是知道的,但我从来都不是不讲理!你能以理服我,我自然认同你,若是你说不服我只能拿古圣贤来压人,我是丘八。压不服地!”
秦固被他顶得直噎气:“怀仁,男人做官女人持家,这是千百年来地成例了,我不知你是搭错了什么筋,偏偏在这件事情上较真。几百年前武皇乱政,酷吏横行,几乎酿成不可挽回之大祸,这些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吧?”
“武皇确实重用酷吏!”李文革点了点头。
秦固轻轻松了口气,李文革总算说了句顺茬的话,不过接下来李玟个的话。顿时让他有一股想要吐血的冲动。
“武皇重用酷吏,可是大唐毕竟没有亡在武皇之手。昭宗倒是重用读书的男人。大唐却偏偏亡在了他的手里,那些读书的清流一个个全都被朱全忠扔进黄河做了浊流。这也是近在眼前地历史,为何子坚你就视而不见呢?”
比起秦固,李文革显得气定神闲多了,论起学问,他或许和秦固差得远了,但是说起历史,他这个穿越者可是比秦固有着太多地优势了。
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诡辩逻辑是历史发烧友们网上论战常用地战术。相互对攻的时候效果并不大,但是对付起秦固这种谦谦君子,就绰绰有余了。
秦固强自压抑着胸中地怒气,道:“怀仁,你牙尖嘴利,我却说不过你!但圣人祖宗传下来地规矩道统,却不能能因你这么轻飘飘几句话便荡然无存。吕后武皇,一个差点灭了汉祚,一个干脆废唐立周。女人与闻军国大事,其结果便是如此!我不与你争辩这些事情,我只提醒你一句,专断独行容易,但一旦犯了众怒,再要收场可就不易了!你自家胡闹,相公却始终缄口不言,难道你便不想想。他老人家为何至今不说话?”
李文革叹息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想要李彬在这件事情上支持自己。实在是不容易。
秦固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只要你收回成命,文章他们还是识大体的!”
李文革轻声反问道:“若是我不收回呢?”
秦固叹息了一声:“只怕立时就有二十多个官员要递辞呈了!”
李文革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子坚你呢?”
秦固没有答话,半晌方道:“你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日后你若做了天子,难道让我和个女流之辈同殿为臣?连韩启仁自家都觉得别扭的事情,我就更加不用说了!”
李文革摇了摇头:“不用他们辞职!”
秦固脸色终于转回霁和:“你总算想通了……”
“我辞职--李文革说着便摘下了头上的幞头。
“甚么?”秦固大吃一惊。
“既然干不了,老子就不干了,这个节度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买卖!”李文革一面嘟囔着一面将身上的鱼袋也解了下来。
“……”秦固被惊得傻了,变那么傻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李文革将官袍幞头和鱼袋一一褪下,只穿着一身青色短衣站在厅中,用紫袍将鱼袋幞头裹在一处放在了案子上,转身便向后院走,一面走一面摆手:“大印、旌节斧钺都在后面,你找人轻点轻点便是了……”
秦固怔怔站在厅中,脸色又青又白。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着吊的节帅……
当堂撂挑子……
他当阖州文武成什么了?
难道延州离了你这个李屠户,二十万人就要吃带毛猪?
“怀仁,你要辞职,也要向汴梁呈递表章请辞!”秦固憋了半晌,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也是实在没话了,但他若再不开口,李文革就要走出去了,可是让他开开口服软,他又实在不甘心----哪有这样地,堂堂节帅耍无赖逼人就范?
李文革站下了,他转过头,脸色平静地道:“就劳烦你转告诸位大人,当初高家倒台的时候,是他们众星拱月将我抬上了节度使这个位子。如今辞职,不应该是他们向我辞职,是我应该向他们辞职。郭威是个好皇帝,可惜和我们延州没关系,我向他递不着辞呈!”
秦固咬着牙站在中厅:“你以为你辞职吓得倒谁?”
李文革摆了摆手:“子坚,我也没想吓谁。这个摊子现在有多烂你也知道,我们费了多么辛苦的力气,才收拾到今天这个局面。如今难题一大堆,事情做都做不过来,大家不帮忙反过来扯后腿,算了,既然大家觉得我做的不地道,那就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