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扶正和加官进爵的问题上亮着他,他的不满和恐慌便会越严重。像李文革一样,为了未来能够有和朝廷对抗的本钱,招兵买马扩充军力是势在必行的。灵州地朔方军原本乃是关中第一强藩,兵马近万,如此庞然大物如今经过快一年的内耗厮杀元气大损,此刻剩余兵力顶多只有原先的七成。
灵州实行抓丁兵制,兵士多由民间掳来,仿照朱梁旧例在脸上或者脖项上刺字刺画以做标识,就像党项人对待奴隶一般。这些士兵一旦逃亡,因为脸上有记号,会很快被地方官民捉住送回节度府。朔方节度府对待逃兵地处置极为残苛,被捉回去的逃兵很少能够活下来。再加上朔方军内待遇低下,某些层面上甚至还保留着初唐府兵的规矩,一个人当兵,其盔甲武器都要由家里出;这些人却没有初唐府兵那样的荣耀,并不能因军功而获得足够的土地和赏赐,因此往往造成一夫入役全家破产的惨剧。
如此军制,虽然有效降低了养兵的难度,但却无法兼顾军纪;更重要的是,在延州八路军开始实行逃奴法令之后,大批被刺字充入营伍的灵州士兵纷纷逃亡延州,在延州的流民大营中,虽然日子过得也很苦,却毕竟是人过的日子。
有这个过节在,冯继业和李文革之间,即便原先没有矛盾此刻也有矛盾了。
延州收容了灵州逃兵,李文革又一路由队正超升八路军节度使右骁卫大将军,冯继业世家子弟如今却还屈居节度留后。若说这位冯七郎对李文革没意见,恐怕谁都不会信。
在这种局面下,说不定冯继业真的有可能和平夏部结盟。
就算可能性极小,这件事也还是值得试一试的。
拓跋彝殷长长出了一口气,今天自己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
在洛源县东部,白于山的西南角,有一个镇子名叫马岭寨,这是一个胡汉混杂而居的小镇,平日里市易繁忙,往来商队不绝。在马岭寨北面十八里处,有一个方圆百余里的小山坳,在这个山坳中,居住着一个总人口两千余帐的部族,这便是庆州仅次于野鸡族的杀牛族部众。
杀牛族与野鸡族有世仇,自从年初野鸡族扯旗造反遮蔽
后,杀牛族便举族动员,将全族的铠甲兵器和马匹都来,部署在族群西北部的山口附近,防止野鸡族偷袭自己的部落。
好在两个多月过去,野鸡族并没有来攻打劫掠杀牛族的部众。
这一日,和平的气氛被打破了,一个部署在山坡顶上的斥候哨兵飞骑回报牙帐。一支两百人规模地精锐骑兵突然自东南方向沿着洛水接近了杀牛部落。
杀牛族的大酋长杀牛咄吉闻言大惊,部族的精锐战士都被派去西北部山口了,却不料敌人竟然绕道从后方沿着洛水河谷逼近了部落。部族中顿时一片大乱,原始的牧民们驱赶着牛羊牲畜慌乱地向西北方转移,杀牛咄吉连续派了三个人前去传令,命令自己的儿子杀牛悉摩率西北山口的骑兵回援。
两百敌军骑兵虽然不多。但是部族此刻没有足够地兵力防守,从派出传令使者到自家的骑兵回援,最少要两个半时辰,这段时间内足够敌军将整个部落牙帐踩踏个人仰马翻了。
杀牛咄吉毕竟不是未经事的娃娃。在派走了第三个传令的奴隶之后,他亲自召集了不到百名尚未成年地少年勇士,集中了部落当中的全部剩余铠甲兵器,马匹不足便步行。总算在两刻钟之内整治起了一支八十三人组成的队伍,迎着东南方向的来敌冲了上去。
临行前,老咄吉挥鞭抽开了自己妻子抓住自己马缰的手。怒吼道:“告诉悉摩,我在祅神身边等着他为我报仇……”
八十三个人只有三十九个人有马。这些马当中只有十二匹成年战马,其余的都是还在冲龄地小马,就像那些年龄还在十二三岁之间但是脸上已经带着些许勇悍无畏神色的族中少年一样。
这支小队伍没有驰出多远,便在洛水西岸列开了阵势。
八十多个人列出地军阵,自然谈不上气势如何。不过目前这是杀牛咄吉唯一所能做的了。
孩子们都还年轻。不过自己身边的十二狼骑应该还能顶得住一阵冲杀。只要能够将敌军留在这里一个时辰,为族人赢得一点逃生的机会,为自己的儿子悉摩率领地族中精锐战士回师赢得一点时间。杀牛咄吉便心满意足了。
草原上的战士生来便要战斗,这是本分,也是天职!
尽管已经过去了数百年,顶着一个带有惩罚性含义的罪族姓氏,但是杀牛咄吉仍然认为自己也好自己地儿子也好在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都不应该怯懦,自己的家族,自己血管中流淌着的祖先的血液不允许自己面对灭族的危机有丝毫的怯懦。
前面侦探敌情的狼骑一路飞奔了回来,在杀牛咄吉面前勒住了马,叫道:“伯克,敌军行进速度已经变得很慢,他们的马很好,全部披有铠甲,还打着六面黄色大旗和两面红旗,不像是野鸡家的骑兵,倒像是汉人的马队……”
汉人的马队?
杀牛咄吉一时间狂喜过望。
探马狼骑的回报很详细,从那六面杏黄色大旗和两面红色旌旗判断,确实不像是杀牛家的骑兵。况且,两百人全部披甲,杀牛族全族也未必能够凑齐两百副铠甲。
“可依,你会说汉化,跟着我前去看看究竟!”
杀牛咄吉叫上了狼骑中唯一一个会说汉话的战士,飞马向东南方向迎去。
……
细封敏达大吃了一惊,杀牛咄吉头上皮盔正中的那块银饰明明白白表明了此人的身份,竟然是杀牛家大族长亲自前来了。
在几十名八路军骑兵的弩箭威胁下,杀牛咄吉和可依跳下战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大步向前走来,一面走一面挥舞着双手,以表示自己并无敌意。
细封敏达策马上前,以略显拗口的杀牛族语言问道:“草原上的银狼大族长,是什么令你离开了你的族人来到了这里?”
杀牛咄吉看了看这个满脸粗豪样貌的汉人骑兵将领,稍稍惊异了一下。
汉人中居然也有懂得杀牛族语言的,看来这些汉人比起庆州的汉人大官要聪明和善许多。
他回身向杀牛可依交代了几句,可依立即上前,单膝跪倒,用四声变调的关中汉话说道:“中土来的上官啊,我家伯克代表所有草原上勇敢好客的族人热情欢迎你们的到来,我们将用最肥美的羊羔和最醇烈的美酒来款待远道而来的朋友……”
细封敏达还没有说话,他身后一个身披山文铠内衬紫色战袍身材瘦小面相晦气的汉人军官却极为惊讶地轻轻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纵马出列,诧异地问道:“伯克?你们是阿史那皇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