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吴钩1
车辚辚,马萧萧。
郭威行在凯旋还京的路上,耀武扬威,林立的旗帜宣示着他的武功,而此前曲阜之行,又为他带来所谓文治的良好声誉。
据说在兖州城下,敌我酣战之时,他乘隙小睡,做了一个白日梦,梦见一位道士向他进书。郭威不记得那梦中之书上写着什么,只记得卷上写着“当于六月初二还京”字样。
或许是这梦中神迹使然,轰动一时的兖州之乱迅地被官军平定,极大地震慎了内外各方势力,大周朝的国威也随之达到了新的顶点。当郭威六月初二起驾踏上了还京之路后,上天降下了一场豪雨,将兖州一带变成水乡泽国,郭威暗道此乃天意,是上天对他的庇护。
唯一让郭威有些忧虑的是,上月他京城时,德妃董氏就病倒了。如今他大胜而归,董氏的病情却愈加沉重了,宫中太医官虽然在奏表中将德妃的病情说的婉转,但郭威知道自己的爱妻恐怕“又”要香消玉殒了,这个不好的消息,迅地将郭威凯旋而归的喜悦之情冲的一干二净。
世事总是难料,总是让郭威不太满意,有时候郭威甚至想自己前辈子是不是犯了天条,竟让他这辈子一次又一次地遭受丧亲之痛。
翰林学士陶毂在车驾外逡巡着,遥望郭威,似乎有话要说。郭威正无比烦闷,冲他招了招手,命他近前说话。
“卿有何话要说?”郭威问道。
“回陛下,日前陛下遣北海侯赴金陵,臣这几日左思右想,仍觉不妥。不吐不快。”陶毂拜伏道。
“有何不妥?”郭威反问道。
“北海侯乃国家勋臣,列功仅次二王,可排前三甲。但他年轻气盛,屡犯龙颜,陛下将他内外文武职务一并削减,又去他功臣号,仅留侯爵之位与宿卫虚职,以示惩戒,难保他不暗生不忿之心……”
“住口”郭威勃然大怒,抽出佩剑,便要给陶毂好看。左右近侍连忙将他拉住,范质等人看到前面动静,也纷纷前来看个明白,唯有王峻沉着不语。
“臣无状,请陛下息怒”陶毂脸色煞白,伏在地上。
“你今日污我大臣名誉,若不说出个理由来,休怪朕无情”郭威怒道。
“非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实有话要说,寝食难安,不吐不快。陛下,北海侯此去金陵,难保南朝君臣不会从中作梗,要知北海侯乃当世良将,臣恐南朝许下重利,劝他归顺金陵。即便北海侯不为所动,江南人也可在其中作文章,离间我朝君臣关系。陛下不要忘了,金陵也有一个姓韩的,恰好也是青州人氏,恰好也是背我中原投效江南的”
陶毂说的正是江南名士韩熙载——韩奕那未曾谋面的族叔。
郭威听到此处,脸色变了变,虽说他不相信韩奕会投效金陵,但他绝不允许有小人在韩奕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韩奕真的有去无回,他郭威真叫是后悔无泪。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峻适时地说道。
“当日在兖州,尔等为何不想到这一点?”郭威厉声质问道,面孔有些狰狞。
群臣相顾无言。王峻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当日满朝文武争论的厉害,最后是陛下乾纲独断,命北海侯出使金陵的。臣考虑不周,是臣失职了,请陛下降罪。”
王峻这话说的很有技巧,他口口说说自己失职,其实是在说,这是你郭威自己的主张,现在后悔也怨不了别人。
郭威瞪着王峻,张口结舌,后悔莫及。
范质身为宰相,当然必须要表自己的见解:“陛下,臣以为北海侯乃国家忠臣,他幸逢陛下明主,有志于为国开疆拓土,甘愿为国捐躯,岂会投靠他人?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郭威略微安心了不少,王峻却道:“开疆拓土,一统南北吗?听说江南人也是这么想的。我要是唐主李?,就先制人,即便不杀了中原一大良将,也要将他拘禁了”
“李氏自诩为礼仪之国,岂会如此无礼?”范质质疑王峻的耸人听闻,却也找不到有利的反驳理由,正如王峻方才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峻之言如同火上浇油,让郭威恼怒到了极点,他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是后悔,连忙命李重进快马疾驰,欲将韩奕一行人追回。
车马继续往西方京师的方向行驶,范质埋怨冯道道:
“方才太师为何不劝解陛下?”
“老夫从何劝起?文素不觉得陶学士有些反常吗?”冯道反问道。
范质心下一惊,联想到当日在兖州关于出使金陵争论的原由,自然是陶毂先挑起的,自己当时也站在陶毂一边,与王峻立场相反,他当然知道陶毂常常是王峻府中宾客。那王峻也是古怪,明明是主张武臣出使,到了韩奕就快过了淮河,又说郭威择人不当。
范质暗恼自己不够警觉,堂堂宰相被人当成棋子使唤,假如自己方才所猜想的不错,那么王峻一定在背后笑自己太无智商。他又连带着埋怨冯道事后诸葛亮。
冯道觉察到范质心中所想,尴尬地说道:
“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
淮水东南地,无风渡亦难。
孤烟生乍直,远树望多团。
荆山上,韩奕登高极目眺远。湛蓝的天空下,淮水自北而来,闪着波光,汇合涡水,在荆山脚下穿过两山夹峙之间,向东浩浩荡荡而去。
一河之隔,对面便是涂山。荆山属大周宿州地界,对岸涂山却属于(南)唐濠州钟离县地界。
传说中,荆、涂二山本是一体,大禹治水时把此山一劈为二,让淮河水改道。这里也是大禹娶妻及第一次大会天下诸侯的地方。
与这片山河人文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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