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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酋长都道:“就是且让我们回去避寒,现在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打不了仗。而且我们男人在外面,女人小孩在老家都不知道怎么样了,心里着实牵挂。”
“那件事情啊”,石拔道:“我不能说。”
他不是说“我不知道”而是说“我不能说”,诸酋长使者就都晓得他知道,慌忙求着他透露点消息,石拔笑道:“好,我就给你们透点信,那天郑参军说这事时,几个都尉都在,他们都不同意,说现在攻城正值紧要关头,要是你们忽然都走了,围城之事岂不得半途而废?”
那些酋长与使者都皱起了眉头,说:“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都有难处,还请张特使能够体谅体谅我们。”
石拔点了点头,说:“这个你们倒放心好了,虽然几个都尉这么讲,但张特使却说,反正萨图克已经灭了,这疏勒已是囊中之物,攻取此城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也不争这几天。”
众酋长、使者无不转忧为喜,纷纷道:“那张特使的意思,是肯放我们回去了?”
“我可没说哦!”石拔笑吟吟道:“总之你们回去等消息吧,应该会是好消息的。”“这场大雪一下,我们的时间就宽裕多了!”这是李膑昨晚迷睡之前说的话。
疏勒守军和圣战者的兵力虽较唐军为强,但他们的缺陷也很明显,如果能够排除萨图克忽然攻来的这个变数,让唐军从容应对的话,唐军所能运用的策略就多得多了,运筹帷幄起来,在时间上就不用有太过急迫的顾虑了。
张迈说道:“眼下胡沙加尔与瓦尔丹的兵力若是加起来,虽然比我们更多,但他们却都有几个重大的破绽。我们的粮食充足,他们的粮食不足,我们的人心齐,他们的士气低。此外,昨晚李膑晕过去之前,他还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他认为以瓦尔丹的脾气和胡沙加尔的身份,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
“胡沙加尔的身份和瓦尔丹的脾气?”郑渭道:“李膑的意思,莫非是指他两人纵使同床,也必异梦,是这样么?
胡沙加尔再次向唐军派出了使者。
并不是只有唐军懂得安插间谍,胡沙加尔也懂得这一招。帮忙唐军围攻疏勒的十六胡部当中,有一部双渠突骑施就是他的人,张迈一给诸胡传达什么指令,双渠突骑施的族长总会第一时间派人给疏勒城内报信。
“博格拉汗真的已经败亡了?”
莫兰特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尽管胡沙加尔说:“别听这些唐寇胡说!”却还是无法彻底消除众人心头上的阴霾。有圣战者突入唐军主营偷袭,但这个好消息却没有给疏勒的将军们带来太多的兴奋。
在这个大雪天中,虽有城墙挡住了寒风,但依然让人感到难受。城外的粮食被唐民收割殆尽的消息传遍城内以后,疏勒所有居民对未来一年的生计都充满了担忧,胡沙加尔手里虽然还握有足以供两万人半年多的军粮,但在围城之际,军粮是不可能发给普通居民的,而且要是将所有军粮平分给十几万人的话,那点粮食就支持不了一个冬季了。如果能将民间的粮食也都搜集起来的话,其实数量也是很可观的,但包括奈尔沙希家族,所有的粮商都捂紧了自己的粮仓,胡沙加尔几次三令五申要求他们出面平抑粮价,却没有人肯听他的。损己利人?疏勒的商人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都不知道他这个疏勒大总管还能当多久呢。”商人们背后嘀咕着。萨图克博格拉汗已经被唐军击败的消息,早已暗中在城内传开了,疏勒如今走到了十字路口,未来究竟会继续接受回纥的统治,还是重新投入大唐的怀抱,谁也说不清楚。
“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怕他。”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莫贺说,“如果胡沙加尔要维持城内的稳定,他就得依靠着我们,如果他敢动我们,我们就将粮食供应彻底切断,那时他胡沙加尔除非打开仓库动用军粮,否则疏勒马上就得大乱。”莫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可以给大家透个信。我已经从大唐那边得到了承诺,他们如果进城,只要我们献出黄金五百两,就会继续保证我们的财产不受侵害的。”
本来张迈并没有向莫贺的使者索要“五百两黄金”的意思,但郑渭却坚持这么做,他说:“我们必须开一个价,而且得是一个他们可以接受的高价,这样他们才会安心。如果我们不开价,他们反而要怀疑我们没有诚意。”
果然,这时其他四大粮商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五百两黄金?那不算什么。”
这段时间五大粮商关闭了店铺,却通过黑市以高价卖出粮食,而且卖出粮食的数量,总是控制在仅供全城一二日的量,让城内居民都只能糊口而无法囤积,十几万居民被宰得痛如割肉,却还是不得不买,疏勒的财富正被一点一滴地榨了出来,而五大粮商却是日进斗金。
五大粮商们开秘密会议的时候,阿布勒是被排斥在外的,这不是因为奈尔沙希家不够资格,而是因为奈尔沙希家对外宣称,一向都与回纥的大总管胡沙加尔走得颇近。但是当五大粮商开会之后有了决定,并将这个决定通知他时,他总是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地配合着,“永远都跟在别人后面,吃别人剩下的,默默地拾漏,默默地收割,默默的赚钱。永远也不要出头。”这是老奈尔沙希的家训。这种经商理念也导致了奈尔沙希家所涉及的商业门路极广,却没有一行做到了龙头地位。
这边跟随五大粮商,一起卖黑市高价粮食赚钱,那边当胡沙加尔秘密召唤他的时候,阿布勒也尽量地满足对方的要求,并向胡沙加尔泄露一点五大粮商的秘密,当然他泄露的这些秘密是不会给五大粮商带来灭顶之灾的那种。同时,由于奈尔沙希家号称是天方教教徒,所以阿布勒也拿出了一部分的存粮,捐献给了疏勒城内的天方寺,而当祆教的大祭司穆贝德威胁阿布勒要揭穿他其实是明教教徒的老底时,阿布勒也顺从了穆贝德的要求,表示愿意与祆教共同进退。
这种八面玲珑的行事作风,并非从阿布勒这里才开始,而是老奈尔沙希遗留下来的,阿布勒对此并不满意,他认为这正是奈尔沙希家族一直只能处于一流末端而无法成为真正巨头的原因。而且面面讨好,也并不是永远都没有危险的。
实际上在半年之前,奈尔沙希家就已经经历了一次重大的危机——老奈尔沙希在明教的旧教友告诉了他明教将在下疏勒发动叛乱的消息,这件事把奈尔沙希一家吓得够呛,最终老奈尔沙希无法拒绝明教旧教友的请求,仍然给了他们秘密的资助,但随即他就携带整个家族前往老家下巴儿思,名为思乡,实为避乱。
可是谁知道,他们却偏偏在那里遇上了唐军!并不得不作出一个更加彻底的选择。
“不过经过这一次之后,一切都会改变了吧。”阿布勒心想。
就在这时,胡沙加尔派人来找他,站在这个疏勒大总管面前,阿布勒故意不掩饰自己的慌张。
“不用拘谨!”胡沙加尔道:“我这次找你,主要是想问一点你在怛罗斯那边的见闻。”
“这个……小人半个月前,就都已经和将军说了啊。”
“我想你再说一遍。”胡沙加尔支着下巴,说。
阿布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半个月前曾经说过的那番言语复述了一遍。他这时重复的,是和张迈、郑渭经过反复商量而炮制成的一套言辞,大部分的内容——尤其是细节都是真实的,只是剔除掉了奈尔沙希家其实已经向唐军效忠的事实,而改成了老奈尔沙希落入“唐寇”手中,临危之际只有小儿子脱逃出来,并从讹迹罕的秘道潜行回到疏勒。
胡沙加尔这次听得更加仔细了,中间又不停地打断,追问一些细节,幸好阿布勒说的关于回纥与唐军的战况本是事实,因此全无一点破绽。
一番谈话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结束,胡沙加尔忽然道:“阿布勒,你说,博格拉汗是否真的在北面被唐寇……打败了?”说到这里时胡沙加尔的喉音竟然微微颤抖。
阿布勒心中猛地一跳,几乎就想临时捏造一点萨图克败亡的迹象来,但想起郑渭的叮嘱,还是忍住了,说:“我不知道。当时我从俱兰城逃出来时,只知道塞坎将军已经为国捐躯,灭尔基也已经陷落,后面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胡沙加尔点了点头,对他的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又说:“阿布勒,你敢不敢再去唐宛的军营里走一遭?”
“什么?”阿布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你作为我的使者,去唐寇的军营里是一遭。”胡沙加尔加重了一点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