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媳妇摸了摸鼻子不言语,她一向不讨公婆欢心,不过幸好她肚子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以后的日子,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怎么都听下了,快吃。”他拍了拍桌面,催促道。
三柱哎了一声,夹起一筷鸡胸脯肉道李洪福的碗里:“爹,您也吃。”
他横了三柱一眼,并不领情,把鸡肉夹回三柱碗里,骂道:“吃你自己的,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夹。”
一顿饭吃得沉闷尴尬,只是从始至终,李洪福除了盛了三碗汤之外再也没做别的了,只专心致志地观察桌上的人有没有认真吃饭。
二柱被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您看着我们,是有什么话想交代吗?”
李洪福扭开头,看向主位道:“你夹了你娘最爱吃的鸡爪子,都长这么大了,怎么尽会吃,一点都不孝顺。”
二柱啪一声放下筷子:“爹,娘都走快一个月了,你总念叨她干什么?”
李洪福低头不说话,没人再开口说话,只低头默默地咀嚼着,每咀嚼一口,都在心里发出一声‘味道真棒’。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李洪福放下筷子,转头看了一眼摇篮的方向:“这桌菜油多,别给孩子吃。”
“爹,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您怎么一口都不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您得说出来,趁着我们都在,方便商量明天谁带您去检查。”三柱小酌一口汤,停着肚子道。
李洪福摇了摇手:“我没病没痛,身体好着呢,不用你们关心。快吃吧,吃完赶紧走,都是一群讨债鬼。”
他的背景佝偻着,脖子和肩膀像是黏在了一块似的,完全看不到脖子,他的双腿因为前几年换上了风湿病,走路一颠一颠的,像一只笨拙的鸭子。
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总是一身病痛的,他的腰在前年患上了腰椎肩膀凸出,坐久了容易扭着,一旦扭着了则会起不了身,只能摊睡在床上等人伺候。
回了自己的屋,他从柜子里拿出自己老伴的遗像,把衣袖拉出长长的一段,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擦一边叹息道:“老伴啊,你在下边等急了吧,别心急,等我收拾了那几个小畜生,我就下去陪你。”
“你不知道啊,每次看到他们,我就想到你走的那天,要不是他们互相推让着不送你上医院,你也不会走得那么匆忙。”眼泪流出眼眶,他擦了擦。
“年轻的时候你总说不想活了,每当看到自己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连自杀的心都有了。但最近一段时间,你总说不愿意死,我知道你是怕你走了,没人陪我。”
“你果然是对了,你走了之后,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抚摸着照片上的人,摸着她的眼睛道:“咱们闺女也去了,闺女还记得吧?就是咱们养的那只母鸡,一天下一个蛋的那只。”
“说来也是奇怪了,它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死了,无声无息的。”他脸上闪过疑惑,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笑脸:“不过,我没把咱闺女埋了,我把它煮给那群畜生吃了。”
“当然了,光是咱闺女肯定治不了他们,我还往里面下了一点药,只要一个小时,不,只需要半个小时,他们都得下去陪你!”
他痴迷地看着照片的人,照片上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染成了酒红色,化着时髦的妆容,脖子上裹着一条条纹的丝巾,双眼笑成了月牙,头发上别着一朵花,当真是个优雅的太太。
“我得晚点,还有一个人我得去会会。”他把照片放到一边,又从枕头底下拿出另外一张相册:“我也去拍了一张,你看,这眉眼想不想年轻的时候?”
“我把咱们的照片摆在一块,到时候别人一进来就知道我们是分不开的。你还记得老胡头吗,就是巷子中间的那户人家,我打算到他家门口睡一晚上,你看,我连药都准备好了。”
“好了不说了,那群畜生应该都没了,我得去照顾咱家小孙子,你等我哈。”他把照片放下,往中间放了一个香火盆,烧了两根蜡烛,点燃了一把香火:“乖乖等着我,别走远了,我怕寻不着你。”
交代完了事情,他背着手往外边走,到了吃饭的里屋,果然看见他家孩子全部都趴在桌子上,而他的小孙子正哇哇哭着。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捻着下巴的胡须道:“我的乖孙子别哭了,爷爷这就来,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