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通报进去叫他立刻讲见,任日上快步走进房去,以军礼参见都指挥大人,大声自报身份。
房中支着一个火盆,有两个人正坐在火盆旁烤着火聊天,两人都穿着燕居常服,一个五旬上下,方面大耳,重眉阔口,眉宇间带着凛凛煞气,头发虽已花白,但是睥睨之间却不怒自威,叫人一见便忘了他的年纪,只有他那猛虎般的威风气概迎冲入腑。
任日上认得他就是北平都指挥使司韩勉韩大人。
旁边另坐着一人,看着极是年轻,不过三十五六的模样,却能极从容的和韩都指挥对面而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这人身材看来阳刚有力,脸部线条十分鲜明,微抿的唇角透着坚毅,挺拔的鼻梁,古铜色的肌肤,颌下生着一部美髯。他正垂目拨着炭火,一脸的恬淡,可任日上刚进来时,他轻轻睨了一眼,那一眼却极是冷峻慑人。
韩都指挥开口问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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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日上看了看那中年人,欲言有止。韩指挥使笑了,笑着说道:“不必忌讳,公事私事,尽可直言。”
任日上心道,原来那人是韩指挥使的心腹,便把他与夏浔和高升两人的对话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又道:“百余辆车的货物,千户大人恐也难做决定的,这事还请指挥大人做个决断。”
韩逸听了之后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想在那人面前表示表示亲近,却万万没有想到从任日上嘴里说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件很尴尬的事。
它是不合法的,它隐藏在正式规则之下、是约定俗成、司空见惯的事情,可它偏偏就是不好摆上台面的。
那个人轻轻笑了,虽然没有听到笑声,任日上却分明感觉到他笑了,可他抬头去看时,那人仍然若无其事地拨着炭火,旁若无人。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一会儿再给你个答覆。”
刚刚将任日下支出去,韩逸便站起来,一个转身,在那中年人面前跑下“隍然叩首道:“王爷,臣有罪。”
在北平这个地方,除了燕王,还能有第二个王爷吗?原来这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居然就是燕王朱棣。
“呵呵,逸之啊,起来吧。”
朱棣放下炉钎,笑吟吟地把韩指挥使扶了起来。
“这些事,俺也早有耳闻,无所谓,管他娘的,大道理是大道理,可要真的一切循着大道理去干,那就他娘的什么事也干不成了,只要是于国有利、于民有益的事情,碰一碰大道宏法也没甚么的。”
朱棣拍拍韩逸的肩膀,安抚他的不安,自己负手徐行,缓缓说道:“俺大明国建立之初,父皇亦曾想过耀兵塞外,把那草地里各部各族的头头脑脑们全都收拾了,把大草原纳于掌握之中,这是解决草地里的那些杂碎屡屡南侵的根本办法啊。可是行不通,以汉武唐宗之能,也根本办不到。”
他抬手指向北边,大声道:“那草原太大了,疆域之广不下于中原领地,其地不是草原就是大漠,地广人稀,既没有城池又没有关隘,那些骑在马上的人家滑头的很,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避,你出兵十万,需百万民众滋养吧,你出兵百万,那整个国家都拖垮了。而这百万之军投到大草地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济不得甚事。十年前,蓝玉在捕鱼儿海一战,彻底瓦解了北元朝廷的威信,黄金家族丧失了在北元朝廷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很多大部落已经不再承认成吉思汗黄金家族拖雷一系在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统治权了,他们相继自立,开始了连绵不断的内讧,好啊,这正是俺们希望看到的。”
朱棣大步走回去在火盆旁坐下,用火钎子夹了几块炭摆在地上,说道:“老韩,你看,这些年俺父皇一直采取的是些什么策略,既不能占有,俺父皇马上换了法子“约束。
从外部来说,俺父皇经略东北的女真势力,进而收服东蒙古的地盘,在那里设立卫所,切断北元同朝鲜、女真的联系,从东、西、南三面对他们进行包围、压制。
从北元朝廷内部来说,俺父皇则是边拉边拉,《百度※锦衣夜行吧※首发》拉一些人,打一些人,对那些可以争过来的,俺父皇遣使诏谕,叫他们倾心归附,他们肯来,父皇就还其旧地,从事生养,华夷无间。
对那些榆木疙瘩脑袋,死了心同俺大明为敌的,就鼓捣他们继续内讧,只有当他们要抱起团来的时候,俺父皇才出一记重拳、把他们打散喽,让他们继续一盘散沙去。高明啊,唯其如此,才是可行的制衡法子。”
朱棣这番话,可以说把朱元璋从建国初到近些年来对北元的军事战略的演变、发展过程做了一个简要而清晰的小结。事实上在与北元武装几番互有胜负的大战之后,包括十年前蓝玉直捣捕鱼儿海(贝加尔湖)的那次大捷点后,大明统治阶层就已经意识到,完全占领并统治草原是不可能的,北元的残余力量其时仍旧非常强大。
明初北元残余势力并不弱,他们之所以给人一种很弱的印象,是因为明初汉人军队的武力太强大了,北元败多胜少。等到靖难之役中原大战的时候,他们又忙于自相残杀,争夺草原上的统治权,根本无暇南顾,于是明初北元力量似乎已经不复存在根本无力南侵的感觉在后人心目中就进一步加强了,其实自然并非如此。
事实上就在靖难之役之后没两年功夫,北元残余势力就分裂成了两个国家,一个是鞑靶、一个是瓦刺。熟悉些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其中任何一个国家,都曾经给大明王朝带来过多么巨大的威胁。而这其中任何一股势力,仅仅是北元残余势力分裂之后的一半,这一半力量凝聚起来不再自相残杀,其威力就已如此惊人。
说到这里,朱棣微微一笑,伸出靴子,将地上已经熄灭的几块炭火碾碎,说道:“沿边这些小部落,没能力跟俺们为敌,也不想与俺们为敌,莫要把他们死路上逼,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适当给他们点好处,他们就不会狗急跳墙,也能让其他部落心存幻想。这些走私交易嘛,有坏处、可也不是全无好处。手头上松一松,给他们一条路走,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而且也不会冒险另辟走私渠道,以致朝廷不能掌控。边关内外的民间交易,从不因国家友好或交恶而终止过嘛,俺觉着,禁不如导,堵不如疏,要是北元朝廷肯向俺父皇称臣,父皇早开边市贸易了,他们不服软,俺父皇也不能落了面子不是?”
朱棣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韩指挥彻底放下了心结,陪笑说道:“王爷高见,王爷高见。何况,咱们现在不开榷市,逼得他们只能偷偷摸摸交易,如此以来,咱们得到的好处,比‘给’他们的好处,似乎……还要多得多啊。
朱棣瞪他一眼道:“你少来,蹬鼻子上脸,违法犯禁就是违法犯禁,你能啊,都捅到俺面前来了,你说咋办?”
韩逸陪笑道:“正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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