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大早便打算迁宫,谁也料不到临门一脚的功夫,却出了这等晦气事。
天灰蒙蒙的,还没有大亮。卧室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亮如白昼,素锦隔着屏风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影影绰绰看到惠妃坐起了身子。景元帝不在的时候,她便在屏风外面值夜,如果惠妃休息的好,她也能跟着眯上一小会儿。偏这一晚惠妃辗转反侧,素锦也提起了七八分精神,好容易消停了会儿,迷迷糊糊中听到声响,她惯性地坐直了身子。
托惠妃神经兮兮的福,每次她睡不着,素锦都警觉许是有些她看不到的东西来骚扰。
是以夜里只要惠妃非正常性的动作,素锦就觉得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几次三番,练就了她瞬间清醒的本事。
“娘娘,还有大半个时辰才要天亮,您不再歇会儿吗?”素锦轻声道。一晚上一晚上的不睡觉,也多亏惠妃身体底子好,换个弱不禁风的,不被吓死,也折腾的五脏俱衰了。
舒宜口沫横飞讲起跟到尚方监的情形,那个鬼上身的小太监挨了闷棍醒来吓的屁滚尿流,涕泪横流地看到个人就忙不迭地辩白。宫里这种情形见得多了,众人心里也都有数,一向是敬鬼神而远之,哪年不发生几件怪事,就不是阴气森森的皇宫了。只不过当权者对此类事,一向是格杀,以免有心人钻了空子,假借鬼神行凶。审与不审,审出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小太监的结局已定。
谢玖满耳都是舒宜鬼吼鬼叫,根本没听到素锦的话。
“也就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丑鬼还当天大的事跑来炫耀。”洛妃撇唇,施施然飘回了铜镜前。
舒宜最恨丑这个字被挂到自己身上,谁骂他他都一百句两百句,甚至更多脏话等着泼回去,唯独让洛妃揍过一顿之后。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半个不字也不敢说。这么大声的一个丑字,他愣是脸不红气不喘全当没听到,面色如常。接着上面的话说道:
“这么大的事,除了那个万美人和两个御女,其他宫女太监都抓尚方监去了。都在那儿哭天抹泪,有个宫女都吓尿了裤子,一股子尿臊味啊——好惨的,俺听他们说,搞不好都要受到牵连。那小太监是死定了?人也不是他杀的嘛?皇帝他老人家就这这样草菅人命?”
洛妃冷笑,“你说不是他杀的,就不是啊?你亲眼看见鬼上身了?万一他是假装的,嫁祸鬼神。谁又清楚?”
舒宜手段一向简单粗暴,惹了他就一把毒药毒死拉倒,哪还知道宫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延晖殿的宫女太监都说他是鬼上身啊,难道他们都说撒谎?”他颤声反驳。
洛妃又把头揍到胸前梳头,面对着谢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他们还说皇帝万岁呢,你看哪个皇帝活一万岁了?本妃不是说小太监肯定不是鬼上身,但他也有可能不是嘛。宫里就为了杜绝这种可能,谁杀了人都说鬼上身,宫里不还乱了套?丑小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这宫里,不是鬼吓人。是人吓鬼,但凡耸人听闻的事,可都是人干出来的。人,比鬼可怕多了。”
舒宜连连点头,点的脑袋都快甩到地上。“别的俺不敢说,这宫里的人的确比鬼还可怕。太他娘吓人了。成天琢磨怎么害人,东挑西挑,俺活一辈子也不觉得最毒妇人心,反而死了总算认识了这句话。这句话,简直是他娘的真理。”
“可那小太监就那么死了?”他不死心地看向谢玖。“俺倒不是有妇人之仁。就是觉得,这量刑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谢玖只得点头。事实上,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粗暴啊。
世人最爱借鬼神行事的就属皇家了,什么代天行事,乃是天帝之子,抓个珍奇异兽也说是天降祥瑞,天佑某某天子。更有甚者造反的人,也都假托天意,弄个这个预言那个警示,以助长自己的气焰。
皇家都将这一招玩的炉火纯青,里外人心都摸的透透的,自然也就更加忌讳这些鬼神之事。尤其杀人一事,不管他是不是鬼上身,人总死在他的手里,小太监只能说倒霉催的,旁人唯有摇头叹息的份。
素锦醒来就不敢再睡,起身洗漱一番,里里外外忙活,一会儿便天光大亮。
尚方监在拿人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掩藏行迹,延晖宫人虽不多,也二十几个宫女太监,从延晖宫到尚方监一路鱼贯而行,不少人都瞧见了。是以巳时不到,延晖宫死人的消息就慢慢地传了开去。
小太监神秘兮兮地告诉素锦时,她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盖脸浇了下来。
不是她胆小怕事,实在是每当惠妃夜难成寐,第二天宫里进得附曝出不好的事来。她几乎对惠妃的失眠有了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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