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又叫了府中几个懂医术的老人来,个个都是在苏家伺候了几十年的老骨头。
她们的手只是往苏清洁白的手腕上一搭,便连连摇头,神色大为惊恐。
苏清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她跪在地上啜泣着,听着头顶上父亲粗重的喘息声,最终,那熟悉的男声一字一顿道:“不能留了。”
那一瞬间,她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那个宠爱了她十几年的人,可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冷酷。锋利的薄唇微微张开,又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一遍,“不能留了。”
母亲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扯着他的衣襟:“老爷!老爷,清儿她就算有再多不好,那都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养了她十几年,也疼了她十几年,她还这般小,老爷,老爷你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苏老爷将她甩开,眉宇间满满都是阴霾:“你以为我不难过?只是她做出那些个肮脏事的时候,怎么从未想过我们养了她十几年?”
“我没有,”地上的女子震惊地喃喃自语,“我没有,我没有!”
她的母亲哀求道:“哪怕,哪怕养在庄子里,悄悄地把孩子生下来——”
“你清醒一些吧!”苏老爷冲她道,“我们苏家几百年的清名,全都毁在她身上了!我苏某可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况且今日她去赴宴,那征兆已是全席人都看到了,难不成还要等到沾惹到我们家门槛上的时候,你再去处理此事吗?”
他是这般的铁石心肠,已经再听不下去一句话了。苏清只得转过头,哭着去寻她的母亲:“母亲,母亲,女儿真的不曾做过这种事!”
苏夫人抱着她的肩膀,也哭的泪人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苏老爷走近一步。最终男人终于被激怒了,一把将她拉开厉声道:“你冷静点,你还有婧儿呢,是忘了吗?若是有了这样一个名声败坏的姐姐,婧儿要怎么办?她才这么小,就沾惹上了永远擦不去的污点!你是想让她永远嫁不出去,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吗?”
哀哀哭泣的苏清,便觉得母亲的手忽然顿了顿。她的心里忽的泛上一股冷意,那种冷意并非从冰凉的地板上传来,而是从血脉中慢慢涌上来的。满满的,让她冷到几乎要颤栗。
苏夫人的手,最终亦缓缓,从苏清的肩膀上收了回来。
“我不能,清儿,我不能——”她哭着,眼神却一点点坚定下来,“你妹妹,你妹妹她才四岁,她什么都不懂,她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姐姐,不能顶着这样的名声过一生——”
那一刻,苏清终于知道她心中的冷意从何而来了。她被放在了天平的一端,而另一端的名声、家风、妹妹......
哪个都比她重要。
她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她认认真真地做苏家长女做了一十六年,这些年里,她一直乖乖听从着所有的安排。去做公主的伴读,去穿着华美的衣袍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去寻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人家,安安生生等待着嫁人......可到头来,她仍是所有筹码中,最轻也最不起眼的一颗。
轻到,可以随时都被轻轻松松放弃掉。
当那条白绫紧紧勒住她的脖子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哭,还是浑浑噩噩便一脚踏上了黄泉路。她的眼睛正对着的,是早已哭花了妆容的母亲,苏夫人拿帕子捂着嘴,哀哀地看着她。
“清儿啊,你不要怨我......”
“你今日身子不适已有那么多人知道了,若是留下来,这事又如何能瞒得过去?”
“可是你妹妹,你妹妹......她还那么小,她是清清白白的......”
“你好好地投胎,下辈子,切莫不要再做出今世这样的傻事了......”
自此,魂断。
“可是真的入了地府,我却也想通了——”女鬼嘴角挂着苦涩的笑,低声道,“一个已经失了清白的女儿家,真真是这世间容不下的吧?”
“胡说什么!”贾琅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反倒让女鬼诧异地抬了头,看了他一眼,“这哪里是你的错?分明你才是受害者,为何他们,他们竟连凶手都未曾想找过,就这样干脆利落判了死刑!”
这样的父母亲情,也着实太过可笑了些!
“找?”女鬼缓缓摇头,“找什么呢?无论是谁,我都已经不是那般白璧无瑕了......哪怕嫁与那个人,也是要被人唾骂一辈子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这般死了干净。”她低声道。
贾琅几乎要无法言说自己此刻心中的震动。
他不是不知晓,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活生生的例子。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便因着这样荒唐到可笑的缘由,一下子香消玉殒。
她是受害者,那些事也原不是她愿意的。
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儿家,她便需要承受这世上大部分的恶意,承受流言蜚语承受唾骂歧视,甚至为了这些事,献出自己尚且年轻的生命!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仍可心安理得沉迷于纸醉金迷,将这作为一段随之埋葬的艳-遇,甚至于酒醉后可逢人便说的风流资本。
这世上,女子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