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贾母一问,心想着:“若是说明,又恐老太太着急,若不说明;不用说将来,现在怎样办法?”定了主意,便回道:“若老太太不问,儿子也不敢说。如今老太太既问到这里,现在琏儿也在这里,昨日儿子已查了,旧库的银子早已虚空,不但用尽,外头还有亏空。现今大哥这件事若不花银托人,虽说主上宽恩,只怕他们爷儿两个也不大好。就是这项银子尚无打算。东省的地亩早已寅年吃了卯年的租儿了,一时也算不转来,只好尽所有的蒙圣恩没有动的衣服首饰折变了给大哥珍儿作盘费罢了。过日的事只可再打算。”贾母听了,又急得眼泪直淌,说道:“怎么着,咱们家到了这样田地了么!我虽没有经过,我想起我家向日比这里还强十倍,也是摆了几年虚架子,没有出这样事已经塌下来了,不消一二年就完了。据你说起来,咱们竟一两年就不能支了。”贾政道:“若是这两个世俸不动,外头还有些挪移。如今无可指称,谁肯接济。”说着,也泪流满面,“想起亲戚来,用过我们的如今都穷了,没有用过我们的又不肯照应了。昨日儿子也没有细查,只看家下的人丁册子,别说上头的钱一无所出,那底下的人也养不起许多。”
贾母正在忧虑,忽听外面丫头回禀:“林大爷来了。”贾母等只道快请。林远志只身一人进来,见了贾府诸人悲悲切切的凄惨模样,惊叹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行礼问安。贾母止住哭泣,问他家里的情况,又问黛玉出嫁的日子。林远志答道:“家中一切安好。最近来京叙职,因得北静王妃大婚我们多停留了些日子,如今就要带着妹妹回苏州去了。她的好日子也近了,茜香国女王送来的第二批聘礼已经在路上了,这回回去在嫁妆上还得添上一些,总不能让茜香国人看清我们林家。”贾母等只赔笑着说些喜庆话。贾母想了一想,唤过琥珀来吩咐了几句话,琥珀听完便进去捧了一只盒子回来。贾母抚摸着锦盒微微叹息,只道:“总想着女儿远嫁又早逝,好歹留我个外孙女在身边,这个愿望到头来也没达成,罢了罢了,只要她过的好就成了。这里是我给林丫头的添妆,志哥儿给她带回去,好不好也算是我这老婆子的一份心。”林远志心里想这贾母还是疼惜妹妹的,也不枉她在家里一直惦记着。谢了贾母的赏赐,林远志便要告辞,临行前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荷包递给贾母:“这是妹妹特意绣给老太太的,希望老太太一生平安喜乐。”贾母用帕子揉着眼睛,摆了摆手。林远志行了个礼,自去不提。
王夫人看了那荷包,心里便止不住气恨,嘴里阴阳怪调道:“这林丫头的心真狠哪!老太太疼了她好几年,如今见咱们府上出事她倒连个面儿都不见了。”贾母摆手道:“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也管不了她那么多了。”琥珀捧着荷包问道:“老太太,这荷包是戴着还是放起来?”贾母叹气道:“放起来吧,这时候谁能戴这个?”琥珀张了张嘴,只得应了声是。宝玉在旁早已忍不住,伸手抢了那荷包去,只听一声惊呼,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的目光都带着责备瞥了过去。宝玉却好似不曾察觉一样,喃喃道:“一万两?”“什么一万两?”王夫人马上上前抢过了那荷包,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张崭新的银票。邢夫人、尤氏的目光都出现了欣喜的光芒,独贾母长叹了一声,老泪纵横:“林丫头她,唉,是我这做外祖母的对不起她啊!”
贾母正难过不已,只见贾赦、贾珍、贾蓉一齐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看这般光景,一只手拉着贾赦,一只手拉着贾珍,便大哭起来。他两人脸上羞惭,又见贾母哭泣,都跪在地下哭着说道:“儿孙们不长进,将祖上功勋丢了,又累老太太伤心,儿孙们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了!”满屋中人看这光景,又一齐大哭起来。贾政只得劝解:“倒先要打算他两个的使用,大约在家只可住得一两日,迟则人家就不依了。”老太太含悲忍泪的说道:“你两个且各自同你们媳妇们说说话儿去罢。”又吩咐贾政道:“这件事是不能久待的,想来外面挪移恐不中用,那时误了钦限怎么好。只好我替你们打算罢了。就是家中如此乱糟糟的,也不是常法儿。”一面说着,便叫琥珀吩咐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