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妩瑶正卸了钗环,忽听见小丫头急匆匆进来回话,说是宝玉不好了,唬了一跳,连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小丫头道:“也不知道。就说二夫人叫了宝玉过去骂了一顿,宝二爷便昏倒了。”妩瑶听只不过是昏厥,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说道:“既然这样,免不得过去看看。丰儿帮我把衣裳换了。”丰儿答应了一声赶忙过来服侍。王夫人见宝玉昏倒,自是吓的半死,玉钏、麝月赶紧上来扶起,又是抚胸,又是灌水。王夫人怕贾母责骂,嘱咐了下人不许通报,只是有人巴不得见王夫人挨骂,早捅到了贾母那里。贾母那边已准备要歇息了,听得自己的心肝儿居然被王夫人骂到昏厥,顿时气的满脸通红:“我就说这俩夫妻是见不得我们玉儿好的,一个往死里打逼着读书,另一个黑了心肝的往孩子痛处捅刀子。这养的不是孩子,是冤孽吧!哎呦,可怜我的宝玉啊!”一面哭,一面换了衣裳过来瞧。王夫人正拉着宝玉的手呜呜哭着,妩瑶跟着指挥丫头出去请太医,那边又有丫头进来传报:“老太太来了。”王夫人听了又痛又急,赶紧出来迎接,结果迎面受了贾母一拐杖,骂道:“你若看我们娘俩不顺眼,早说一声,我带着宝玉回金陵去,别碍着你们的眼。”王夫人只得跪下请罪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这让媳妇如何自处。”贾母老泪横流,指着王夫人道:“你有什么处不得的?先头凭着性儿撵走了我亲外孙女,现在连宝玉也不放过,非要打死骂死才肯罢休么?”王夫人哭道:“他是我十月怀胎产下的亲骨肉,我疼他还来不及哪能害他?只是恨铁不成钢,骂了他两句,他气性大居然就晕过去了。往后,我,我再也不骂他了……”贾母听了,也流泪不止。进来看了宝玉一场,又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并无大事,只开了些安神益气的方子调养着便好。
这时,河南一带决了河口,湮没了几府州县。又要开销国帑,修理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照料,贾政虽是工部的一个闲官,却也得出去办事,不在家中。宝玉醒来后,工课也渐渐松了,只是怕贾政觉察出来,不敢不常去学房里去念书。只是对王夫人已经起了抗拒的心思,除了请安并不常去,那弃世之心也暗暗存在了心里。这日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天气陡寒,只见麝月早已打点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今日天气很冷,早晚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焙茗,嘱咐道:“天气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焙茗答应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自己的工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天气又发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渐渐往东南扑上来。焙茗走进来回宝玉道:“二爷,天气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焙茗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学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怎么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焙茗道:“是里头姑娘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代儒只当宝玉可惜这件衣服,却也心里喜他知道俭省。焙茗道:“二爷穿上罢,着了凉,又是奴才的不是了。二爷只当疼奴才罢。”宝玉无奈,只得穿上,呆呆的对着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会。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往代儒托病告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时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况且明知贾政事忙,贾母溺爱,便点点头儿。宝玉自从做了那个噩梦,便对晴雯生分了不少,又害怕她真生出个孩儿出来,那时就算王夫人、贾政等人不来责怪,也怕寒了宝姐姐的心。现在黛玉已经回了南方,身边也只有宝姐姐能时常来往解解闷子,若连她也得罪了,真不知有多难受。所幸晴雯自打回了家里,便不曾往园里递话,安安生生的住在哥嫂家里将养身子,宝玉也只字不提她。还是麝月、琥珀等人看不过眼,总偷着让人送些银钱衣物过去,也算全了她们往日的姐妹情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