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雀亡

    柳凝烟慢慢推门走了进去。床上的他已经痛的昏睡了过去，脸上皆是汗水，抱着被子身子蜷缩在一起，仿若一个婴儿一般的脆弱无助。

    她净了毛巾，把他脸上和颈上的汗水擦了，重新给他盖了被子，才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医馆。

    每次他发病，柳凝烟有一日都再笑不出来。直到下次再见到无事的他才能恢复。

    这样的病若是再发几次，再夺取他几次青春，那他还有多少时间？她难道就要这么看着，一直看着什么都不能做吗？

    回了家，柳凝烟又得了个消息。

    铜雀死了。

    未怜哭着与柳凝烟说，说是以前没人要的时候，又是挨饿又是挨打、挨冻，早就留下了病根子！如今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所以今早她下楼时，铜雀那副怏怏的趴在地上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柳凝烟笑了，觉得心里蔓延起了酸涩的苦味，还好眼里依旧如初没有被流出什么东西。

    以前就有的根子？铜雀这是跟自己一样，自己这身上也落下了病根，只是让师傅治好了，铜雀的却没有。

    柳文远和陆雪宜回来听了这个消息也是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和柳凝烟一起找了个地方把铜雀埋了。

    因为她们的女儿脸上的神色，是不容许他们在多说什么的。

    当晚，柳凝烟突然病了，高烧不退。

    柳文远和陆雪宜慌忙的找了大夫。陆雪宜又是一副咬牙切齿想说她不争气的模样，最后却窝在柳文远的怀里流下了泪。

    只是发烧而已，竟然也让他们担心成了这样，柳凝烟撑着眼皮看着他们，自己的脸色真的那么难看吗？

    柳凝烟高烧当晚又做了那个噩梦，直直在家歇了三日才好。

    春日清晨的风很是凉爽，尤其这时代的空气格外清新。柳凝烟虽然爱懒床却偶尔也会破天荒的早起一次，例如今日。

    柳凝烟开了二楼的窗户，趴在床边吹起了风。

    未怜站在柳凝烟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没发现什么好看的东西，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在看什么？”

    柳凝烟一向在吃了早饭后就会出去走走，即便不去医馆也会在街上悠悠走上一圈，在清晨散一散步。

    未怜担心的看着柳凝烟。

    自小姐发烧那天起，就再没提过出去散心，连着在家里都闷了七八天。想起老爷和夫人的嘱咐，未怜不由弯了腰让身子与坐着的柳凝烟平视。

    “今日天气着实很好呢，小姐要不要未怜陪你出去走走？”

    “确实是个凉爽的好天气。”柳凝烟扭头冲她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的有些乱，“我自己出去走走就好。”

    话音落下，柳凝烟看着笑容烂漫的未怜突然想起一直在娘房里，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亚努，便问未怜道，“你亚努姐姐呢？”

    论起待在府里的岁月，亚努是最早来的一个。

    随着陆雪宜进这柳家大门时，就随着一起来的陪嫁丫鬟。整日却是个不爱笑的冷美人，除了陪着陆雪宜就是自己在房里待着。

    未怜笑了笑，明明提的是亚努，她却脸上有些羞红“亚努姐姐大约还在房里待着。”

    柳凝烟点了点头。未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娇叫了一声，“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老爷这次回来的时候带了好多精致的小点心！”

    “不必了，先前早饭被爹娘一阵喂，如今这胃还是涨涨的呢。”柳凝烟笑道。早饭的时候，陆雪宜和柳文远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夹菜，好不容易吃净了碗底，又是一碗新的添了过了……

    未怜捂着嘴笑了笑，“老爷和夫人也是关心小姐的身子。小姐这一病就昏睡了三日，当真吓坏了我们，现今自然要好好补回身子！”

    “我知道。未怜，也让你担心了。”

    他们的关心，她都感受的到，柳凝烟扶着窗沿起身，懒懒的伸展了下身子，合上窗后怜爱的揉了揉未怜的头，轻轻笑了。

    未怜此时小孩子的摸样显露无疑，羞红了脸，双手不安的揉搓着衣角，“小姐只要没事就好……”

    柳凝烟轻轻嗯了一声。未怜确然是个孩子，有次她看着未怜泛红稚嫩的小脸，才恍然记起她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个时代总是折磨人的，孩子早早的就要学会一切，学会为人尊卑。

    “我出去走走。”柳凝烟对她说道，“未怜，往后想笑便笑，想哭就哭，那样才是最可爱的。在家里没人会笑话你，所以尽管随心去笑。”

    未怜粉红的小脸怔了怔，愣愣的点了头。看着柳凝烟转身下楼前冲她眨了眨眼。

    在家里没人会笑话你。

    未怜双唇微抖，眼里渐渐成了一团迷雾。她愣愣的站着，任泪水肆意流淌。终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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