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完凉,夜已深,安南的夏,走到这一时刻,才终于有点适合人类居住的意思了。然而屋子里还是闷热。院里比屋里凉快,山上又比屋里凉快,有些做得绝的,索性搬凉榻到山上去睡。其余人也就在院角、溪头,拣凉爽的地方睡了,总无人会在屋中。
蚊子原是黄昏时飞得多,到夜深,蚊子也静了。再点些艾叶、撒些驱蚊粉,蚊子便退避三舍。又有精细的,将纱橱搬到外头,人睡纱橱中,又稳当、又透风。
这叫“纱橱”的东西,原是木头钉成的一个架子,上头披了纱,样子看起来四四方方似个橱,所以有了这么个名字,其实不是橱柜,用时拨开纱门钻进去,里头已经有凉床。
这玩艺儿,得有一个人那么大,全披上纱,就算在安城这样的丝织品之乡,也算是个贵东西。
慕飞年幼就在纱橱里、井泼凉的院落、风口上度夏,青神岭上还有消暑别墅。落难之后,他对生活的要求一下降到最低。可那只是暂时的。这会儿又春风得意了,他生活水准一下子又拔高了。
现在他住的地方,又有凉纱橱了,宝刀这儿可没有。
宝刀和洛月,得自个儿拿井水泼凉了地、安好凉床、点好驱蚊艾香,这么睡觉。
“大乔真亏待你!”慕飞替她不平。
“为什么?”宝刀还不懂。
慕飞一说她没纱橱,宝刀就笑了:“怎见得没那么个东西就是亏待?”
“可是,如果你在师父身边,现在就会有啊!”慕飞急道。
宝刀静了静,决定跟他找个地方说话。
巷尾,墙头,蕉下,风凉处,宝刀请他坐。
慕飞打算跟宝刀并坐。
宝刀眼风一扫,慕飞心底发毛,情不自禁就往她下面一级坐了。
坐定之后他才惊觉:尼玛?臭丫头气场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我说你、你在外头受什么刺激了?”他颤声问。
“?”宝刀真不知这问题要从何说起。她决定还是先说她的:“师父叫你来的?”
“不是。”慕飞心头很怵。宝刀若是问他“那么你为何而来?”他怎么回……对了!他是本着旧日交情,来看看她!就这么样!
“怎么师父坑了我就不理我了吗?”宝刀问。
慕飞脱口而出:“本着旧日交情……”呃,等一下!这个问题不是他准备的问题!这个问题……
他本能的摇头,准备否认。
可是否认也没用。
宝刀恼火:“敢做不敢认是师父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的路子?慕飞!你当我和大乔老板都是傻的啊?”
慕飞酸溜溜:“你现在跟大乔走得很近嘛?”
“废话!”宝刀觉得慕飞越大越蠢。这种话都要说。她已经是大乔雇的伙计,能不近?
麻料市场一波动,大乔当然要追查原因。这原因,他也跟宝刀探讨过了。
绝不会是像传言一样,因为宝刀。
宝刀远赴海滨,立刻遭受大灾,九死一生,就算嘴上失风,提早泄密,也不会这么快传回安南,并迅速引发大地震。
这场麻料地震,当然是一个有决断、有手腕、有人脉的家伙,刻意引发的。
而且也不会是大乔这边的人。
宝刀去海城试验鱼网,说实在的,大乔都将信将疑,手头的麻料,并不敢全部放手,只是为稳妥起见,先放掉部分,还不敢让人发现、引发市场动荡——他特意找外地瘟生接了他的盘。
正接盘过程中,所谓“大猛料”就暴出来了。大乔、张大佬等几个商业巨头还没有动作,不知哪几户就开始抢先抛售,结果引发挤兑大风潮,把巨头们都赔在了里面。
大乔痛定思痛,跟张大佬一起,把目光盯向了简竹。
简竹保密工作确实做得很好,可是,他仍然太可疑了!
大乔问宝刀:“他曾是你的师父,你觉得他有没有能耐干这么大一票?”
宝刀想了很久,答复是这样的:“我觉得乔老板你们很多人都有能耐干这么大一票。”
“喂!”大乔难得动肝火,这时候他真打算动气了。
宝刀及时给了一个“可是”——“可是,要提前闹崩了麻料市场的,他得比我和你,都对我更有信心啊!”
这才是重点。
宝刀刚做成皱纸,麻料市场就哄抬起来了。这个人,比皱纸的发明者宝刀本人,都更相信她作品的前景。
同样,宝刀刚去觉城,所谓的大猛料就爆了出来。那时候,宝刀自己、还有雇了宝刀的大乔,尽管都抱着良好的期待,但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更不能为成功设定时限。
如果海网回收利用效果不如人意,或者需要更长的时间试验、改进、建设回收及生产脉络,才能投入实用的话,麻料暴跌,岂不是反而给大乔行了方便?在废麻能回收使用之前,他倒是能搂进更多的便宜生麻来造纸了!
这个人何以能抢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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