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风断的这番“认亲”,和紧接下来对那起陈年旧案的“猜疑”,仲继便是更加坚信和自恃甚高了起来。
他是重臣之后,出身名门的人,之前那些年的倒霉,定然是因为,有人诬陷他的祖父,再加上莫皇无道,造成的冤假错案!
若没有那一出儿冤屈,他现在,定然得是过公子哥儿般的好日子,那就至于,遭那许多的罪!吃不饱,睡不好,动辄挨打,还得想方设法的讨人欢喜,伺候人做那些个恶心事情?!
于是,仲继本就没有什么见识的人,便在心下里,暗自怨恨起了司马青来,想着,有朝一日……算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倌人,就算是大红大紫,满昭阳城里,都没人不知道他,但,那又能怎样?再怎么红,他也只是个倌人,旁人眼里,使了银子,就可以随意拆迁耍玩儿的下贱奴才!就算是心里不服,满是冤屈,又能怎样!
当然,他的这种自暴自弃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很久。
风断给他赎身,自然是要拿他有用的。
丢他在白玉楼里暗自嗟叹了两天,风断便又登了门去,顺带着,给他拎了几包在市面儿上买不着的,出自思乐之手的美味点心。
“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数年,突然冒了个弟弟出来,又是给自己赎身,又是给自己带美味点心的,仲继怎能不喜?几句贴心的话儿一说,两人就亲近了起来,就只差不能。形影不离的,吃喝都用一张桌儿。睡觉都挤一张榻了!
“来,哥哥。多吃点儿,大姐垂危时候,还一直揪着我的手念叨,说你爱吃这个,说……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想着法儿的找到你……救你安好……你是咱仲家的嫡长子,你……”
风断并不善假装,为了让自己在能哭得时候出来,特意在手背上涂了葱汁。此时,该要哭了,就拿手背擦擦眼睛,果然,顷刻间,就掉下了眼泪来,“待日后,有了,有了合适的时候。你随我……随我去祭拜她一下儿罢……为了把钱剩下来,给你赎身,她,她连一口薄木皮的棺材。都不允我购置,只……只使了一张破草席子,就。就……葬在乱坟岗里了……”
原本的家里,有一个待自己极好的姐姐。这一点儿,仲继是记得的。只是,风断说的,他是仲家的嫡长子这一点儿,却是因为彼时年纪尚小,而记不清楚了。
听风断说得这般动情垂泪,仲继也是忍不住随着他一起哭了起来。
那些个恩客们,在白玉楼里,一个个儿嘴上对自己叫得亲昵无比,走在街上,哪个见了他,敢打一声儿招呼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要他的身子,享那一时的快活!哪有一个,是当真在意他,为了他,不惜死无葬身之地的!
“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待寻个好日子,咱们给姐姐重新置办块儿坟地和棺木,给她好好儿的安葬了,你说,可好?”
仲继爱财,寻常里,也小攥下了一笔钱,打算留着以后,给自己赎身用的,如今,风断已经给他赎了自由身出来,这笔钱,便是没什么不能挪用的了,“我好歹也是这白玉楼里的红倌人,现在,不用再将钱都交给管事了,每天里,也能有个千八百两银子入手,咱们……对了,姐姐是怎么死的?她才比咱们大不了几岁,该是……”
红楼里女子,死法无外乎那么几种,仲继嘴上不说,心下里,却是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为了攒钱,跟另一个名声样貌不差的女人抢客,被那女子使了坏招子,推到了一位据说是莫国皇子的人身上,然后,被那皇子使了手下毒打,断了十几根骨头……老鸨觉得她没了价值,便不肯给她找大夫,然后,然后就……”
风断早就熟记了江越让他背过的这些个“恩怨情仇”,此时,应对起仲继来,还不是手到擒来?再加上手背处的葱汁帮忙,当下,就哭得声泪俱下,呜咽的几近失声了起来,“她倔强的很,怎么都不肯让我,让我拿她存下来的钱,去,去给她请大夫……她说,那些钱是,是给你存的赎身钱,我若敢动……她就是好了,也……也一准儿打死我,再抹了脖子自杀去……”
“这莫国的皇家,到底是要亏欠薄待咱们仲家,到何等地步!”
仲继听得愤怒不已,伸手,将风断揽进了怀里,一边儿拍打着,一边哄他道,“不哭了,弟弟,不哭了,咱们……咱们寻个时候,去,去给姐姐重新安葬了,让她……”
“不行……”
风断一边“哭”着,一边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仲继,跟他继续“转达”,“已故长姐”的意思,“那时,姐姐特意嘱咐了我,让我也帮你存些钱,然后,等将来,给你赎了身,置办点儿家业,让你,让你去做点儿正经营生,再,在娶一房媳妇儿,给,给咱仲家……延续香火……我……我如今已经跟了主子,已经,已经不能……”
说起金满仓编得这部分的时候,风断不禁恨得咬牙切齿了起来,这个混蛋,竟然咒自己没有生育能力,真真是可恶欠揍,待将来,得了机会,瞧自己百倍千倍的收拾死他去!
在古代,许多在家里养娈童的,都会将其去势,以防,他们跟后院儿里的女子搅在一起,做出些什么让主子蒙羞的事情,这很是平常,任什么人听了,也都不会觉得奇怪或者不妥。
一个身份下贱的奴才,被人使钱买了回去,那便等于是归了那主人所有了,主人一个不高兴了,将其打死了去,都是不需遭官府查问的,只是去个势。又算的了什么?
“你,你那主子。怎这般狠的!”
仲继心中也是知晓,这是极寻常的事情。但,因这事儿是牵扯到了自己的“弟弟”,便是本能的,颇有些愤慨了起来,“我还道,他是个好人来得,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竟是个……这样狠心的人!”
“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主子。”
风断轻轻的吸了吸鼻子。缩着身子,忍着满肚子的恶心,继续自己的戏码,“当时,主子是有问我的,如果,我是不答应,就将我安置在别院里面,每个月。给我十两银子的零花,如果,我是答应,他便可将我放在家中后院儿里养着。他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不管是要花多少钱的,都行……所以……所以我就……就……”
“你这傻弟弟!这般的委屈自己。何苦来得!”
听风断是为了救自己,才做了那样的选择。仲继当时就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来,抱着他的手臂。紧了又紧,就只差,把他挤进自己的身体里面,跟他融成了一体才好了,“哥哥对不住你,哥哥没用,哥哥……”
“这都过去了,哥哥,没什么的,主子待我很好,把姐姐,也重新安葬过了。”
风断见时机已经称呼,便开始为江越竖起了好名声儿来,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还有,爹娘和爷爷的灵位,也批了一处别院的小屋,让我在里面供奉,我现在的日子,可是过得极好的!你瞧,这些点心,就是主子使厨子特意给我做了吃的,我想着姐姐说,你也喜欢,便拿了来,跟你分享了!”
长期压抑,不得外露的感情,此时一下子得了出口,顿时便倾泻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仲继小心翼翼的抱着风断,像是抱着自己平生至宝,生怕一个不当心,就让他有了什么闪失,再也寻不回来,“恩,好,你觉得过得好,便好。”
原本,风断的确是抱着要利用仲继的心思,去给他赎身,跟他套上近乎的,但,此时,感觉这仲继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在意,便是,有些不忍什么都不顾的利用他了。
都道是,女表子无情,倌人无义,现在看来……却好像,并不是那个样子!
他们不是无情,也不是无意,只是,他们的情义,不会随便许给那些个,心喜时,就将他们玩(和谐)弄于掌心的人,厌烦时,就随手丢弃的人,而已。
“咱不说这些不好的事儿了!来,吃点心!”
怕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狠不下心来,再利用仲继,风断忙换了话题,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快步走到桌边儿,打开了上面的点心盒子,招呼他一起来吃,“大姐说过,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来,尝尝!尝尝!”
……
几月交往,风断几乎是每隔个两三天,就会带上点心和小玩意儿,去一趟白玉楼,仲继那里。
通常,都是白天,仲继不需接待客人的时候。
起先时候,两人还会聊些“旧事”,时日长了,便换了话题,风断给仲继讲,自己的“近况”和后院里的琐事,仲继给风断讲,他遇上的客人和得到的赏钱,常常一聊,就是一整天。
与风断做事的同时,金满仓也在运作着,将司马殇,引去白玉楼附近,让他与两人“巧遇”。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司马殇伤愈之后,离开纳兰府,在回去皇宫的路上,终忍不住惦念,吩咐车夫绕道白玉楼,去看望一眼,他恋慕已久,却一直因为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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