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便会长一些,更长一些。
而她,就在她的身边,是否也是如此希望?
或许,他应该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因为没有人知道迈出的下一步踩到的将会是坦途还是坎坷。
可他毕竟是奢求了。
八月初八,雪陵使者抵京。
八月十三,湖阳公主前来和亲,封淑妃。
八月十六,也便是今天,使者离京。
送走了使者,他转身就换了身衣服,直接来找她。
一路上,心急如电。
一路上,心乱如麻。
有谁知他是多么渴望见到她?
又有谁知,他是多么害怕见到她?
就像这煎熬的八日。
他不想骗她,然而他依然无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身边多了个女人,和此前的六年一样,和所有的国主一样,这本是稀松平常的事,唯有这一次,让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他曾经想扮作轻松的样子,告诉她,他又纳了个妾,这也便是实话实说了吧。
他也曾想象此话一旦出口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多半是若无其事。
他也希望她是若无其事,他或许便不用忧心忡忡了。然而若当真如此,他定是要失落,因为正由于她的心里没有他,所以才会若无其事。
于是他开始希望她吃醋,跟他吵跟他闹,或者是打他恨他。
如此一想,顿时欣喜若狂。然而她就是再生气又能如何?他毕竟是做了辜负了她的心意,亦辜负了自己的心的事。
此事,无法回头。
一路上,就这般矛盾忐忑,胡纶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更加重了心底的烦乱,直到见了她,所有的思虑顷刻之间变作空白,无论是偌大的天地,还是狭窄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而此刻,他站在她的身后,心情虽依旧不安,却不似日前波澜翻滚,而是微波粼粼,酸楚又欣慰,笃定又茫然,满足……又略有一点缺失。
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想抱住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那点裂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彻底平静。
可是他不敢动,他甚至害怕她突然转身,就像那夜他们行走桥上,他很不确定等待他们的下一刻,是坦途还是坎坷。
然而她毕竟转了身……
弯在领间的发丝倏地滑落,眉轻扬,眸微转……
洛雯儿转了身,突然发现千羽墨立在身后,惊得差点将托盘掉到地上。
一瞬间,竟发现那墨玉般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一丝悲凉,一丝尴尬,一丝无奈。
她还从没有从莫习的眼睛里看过这么多负面情绪,正待细究,他已是浮上笑意,是如往常一般云淡风轻的悠然与邪魅。
她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搞什么鬼?”
“你的意思是,要我晚上过来……”
面对他蓦然凑过来的脸,刻意放大的笑,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可就是这一推,牵动了他的衣襟,自衣褶里飘出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亲切又疏离,是他身上惯有的水沉香的气息。
她本已走过他,那香气也不过是若有若无的划过鼻端,然而,曾有的熟悉中,这几乎陪伴了她一年有余的气息里似乎多了点别的味道。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回了头,恰好捕捉到了那味道的余韵。
柔美,绵长,旖旎又神秘,正是那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只不过多了一分清雅,一分曼妙,而且极淡的渗入他惯有的气息,仿若一对恩爱的情侣,极难分离。
仿佛只是在这一瞬,她倏地睇向他,一时之间,竟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如刀片般自眼中飞出。
千羽墨看着她走过……停步……骤然回头……
她的目光彷如利剑般的甩向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霎时结了一层寒冰。
冰气氤氲,流淌在她与他之间,将这个微暖的秋日午后晕染了一片冬的严寒。
“云彩……”他有些诧异。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万般难受,好像有一把小刀在肆意的捅着她。
她是怎么了?
她急忙垂了眸子,仿佛在检查托盘中的荷包:“莫公子这几日一定很忙吧?”
他正待开口,却听她又道:“既是忙,便赶紧回去吧。家里……定是有人翘首以盼。若是饿了,便去天香楼。最近新作了一种点心,带回去给她……们尝尝鲜吧。”
忽然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直让千羽墨听得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