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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林如海很快问了一声,“如今这世上除了四书,还有女四书,玉儿你对那女四书是怎么看的?”
黛玉想想。
这会儿,她没有像当初驳迎春那样说话,而是反问了自己的父亲一句,“男不言内,女不言外——然内外何分?”
黛玉这么一反问,林如海一时竟不能答。
这句问话,当然不是黛玉学有所惑。在求教五经。
单论“圣人之言”,说到女子的话实在是太少。
而能作为女子行为准则的话,就更少。
孔孟二圣,孔子几乎什么也没说。而孟子呢?一句“授受不亲”,一点“为妇之道”,也就基本没有了。
要说和女四书一脉相承的,主要还是《礼记》。女四书更多是对三礼的发挥。然而,三礼中固然有些注解是“无争议”的,但那些注解,其实并不能合于现实。
故此,林如海不是不知道可以怎么答,却不愿那么答。
黛玉呢?
她固然信奉圣人之言。但有贾母的教导、前生的经历,她对很多东西的理解,本就不可能和男子一般。而这句话,大概就是“不同之处”的核心。
到底什么是内,什么是外?
如果对这一点理解不同于世上通常的见解,那么,《女四书》在她的眼里,自然就失了根基,没了立锥之地。
见林如海不答,黛玉又继续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义二字,可为外事?”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黛玉极为大胆的还加了一句,“父若不仁,夫若不义,女则何解?”
林如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叹息一声。
墨玉站在一边。倒是从之前的事情里抽出思绪来。露出激赏之色——如果说“仁义”二字是针对“人”来说的,那么。对女子的某些要求、束缚,和孔孟之说就无疑形成了悖论!
难道能说女子就不要守“仁义”二字了吗?
“妹妹这话真是驳尽天下女子妄言。”墨玉先这么赞了一句,随即又有些坏心的道。“‘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何解?”
这就不是女四书也不是五经,而是孟子了。
黛玉一本正经道,“权也。”
墨玉大笑。
“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一句“权也”,黛玉果然是自圆其说了。仁义二字,置于“礼”之上,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墨玉知道,在这个年代,能看透这个道理的,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只怕也没有几个。
而见他兄妹如此,林如海也只能摇了摇头。
一来欣慰于他们兄妹相契,二来却有些无奈,“清之你也莫笑。你妹妹若真按这说法行事,按如今这世道,只怕闺誉就没了,与自污何异?”
墨玉不屑道,“不说其他,范文正助资再嫁,二程亦再嫁其侄、甥二女,何曾如今日一般?‘授受不亲’竟做‘不可见’解,‘从一而终’也成金科玉律,真可谓矫枉过正了……总之,若要守了这个才有闺誉,闺誉又有何用?不过问心无愧即可。若是有人在意……反正日后妹妹招婿时,也不要那等俗物。”
如今墨玉也是脱胎换骨了,但凡要发表什么言论,都很自觉地从“圣人之言”以及历史里找论据。
且有些事,也确实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才知道的。比如说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二程自个儿将自己的侄媳、外甥女给再嫁的史实。
而他这么明白的说出嫁娶之类的话来,这一次,黛玉却没有装羞涩。而林如海呢?他也只是有些无奈的看了墨玉一眼。
他知道,墨玉已经明白了这番对话的本质,这是想解除他的忧虑。
可这孩子将“不要俗物”的话说得那样轻巧,这不摆明了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是的,这番貌似有些奇怪的对话,是林如海在告诉黛玉要怎么做,而黛玉显然也在之前就想到了这点。
“先天气运”或者还不需要那么警惕,那个“疾病不生”的能力,放在现在这个环境,却是大大糟糕。不说现在身体情况很不妙的皇帝,就是太孙,或者别的什么权贵,难道不会觊觎?
更别说,黛玉是可以预见的美人。
父女两个都不觉得防范未然会太杞人忧天。
而他们想到的对策,则都是“自污”。而且,不能是随随便便的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而只能是“不合世情”,仅仅是“不合世情”,却要有理有据。
可是这么一来,又肯定会影响到黛玉的婚事。
林如海可以赞同黛玉不按“现今的闺范”行事,却肯定要担心她的婚事。便是墨玉那么说了,也不可能真的放下担忧,当下只是挥手道,“不过是那么一说。如今你们仍在孝期,有些事情还不用着急,若能有旁论,却是更好。”
ps:
有些内容其实写得很痛苦啊。不过,黛玉是古代的女孩子,四书启蒙,世情影响。有些观念是肯定不可能和现代等同的。后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放到她的身上,有些东西她不容易接受。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