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听不清,说了几句,她慢慢往楼上走,高昂着下巴瞟一眼敞开的屋子,又慢慢转过身,脸终于对准了镜头。
“啊——”
“是她——”
“周翊茜,真的是她!”
旁听席上传出一阵阵议论声,审判长让众人安静,画面继续播放,两人仍旧在说话,说着说着,似乎起了争执,双方表情都不太对,周翊茜逼近赵有为,赵有为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间,周翊茜表情狰狞,提高音量,大喝道:“贱|货!”双手一推,紧接着,赵有为向后倒去,尖叫:“啊——”
雷雨声盖过了她的惊呼,她的手有碰到栏杆,可能想要去扶,可是惯性让她不停地滚,画面中,她的假肢露了出来,随即画面轻晃,镜头跟着挪移,赵有为倒在楼梯底下,后脑朝下,脸被栏杆遮挡着,隐约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睁着眼睛,假肢斜斜地挂在一侧,画面晃了晃,突然变成了墙壁,紧接着,画面消失。
赵有时呆呆地看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已经送进抢救室抢救,她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眼,不知道她当时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她的假肢就这么露了出来,挂在楼梯上。她整个人躺在楼梯口,周翊茜是怎么离开的?周翊茜一定会跨过姐姐的身体,那个时候姐姐还有呼吸吗,她是否眼睁睁的看着一双脚从自己的眼前跨过去?姐姐是否曾经求救?可是雷雨声将一切的声音都淹没了。
她在最后挣扎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在看些什么,她在生命的最后,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周翊茜当场跌倒,法警去扶她,旁听席上的骚动已经无法控制,沈太太站了起来想要往法庭中冲去,赵有时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浑身颤抖,冷极了,由不得她控制,嗓子被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似乎在感受着死亡,她的腿在疼,后脑勺在流血,她的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没有安慰和关切,只有狂风暴雨的呼啸。
翟闵没有给她看过录像,方律师和华山也对此讳莫如深,所有人都不告诉她,她昨天甚至在想,录像会不会凭空消失。原来不是这样的,这种疼痛,她承受唯一的一次就好,法庭上避不开,那就在法庭上忍受这一次,是开始也是结束,从此以后录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无法忍受,赵有时的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是黄色的,跌在地上,她朝那身影冲去,大声叫嚣着辱骂着,有人紧紧抱住她,大声在她耳边说话,赵有时不想去听,她大恸:“周翊茜,你不得好死,你连畜生都不如,你不得好死——”
她晕过去,法庭一片混乱。
醒来,房间陌生,风从落地窗外飘来,她认得这是翟闵的卧室。
“醒了?”翟闵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刮刮她的脸,小声说,“你睡了很久,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给你做。”
赵有时声音沙哑,视线找不到焦距,“我刚才怎么了?”
翟闵沉默。
赵有时在法庭上昏倒,翟闵把她抱出来,没多久赵有时就有了意识,却又像是在梦游,咬牙切齿想往法庭里冲,状态很吓人,用翟母的话说,那是“鬼上身”的症状,她甚至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被翟闵带去医院的,送院后打了一针镇定剂,翟闵不管她是否昏睡,就这样又把她抱了回来。
赵有时发了一会儿呆,意识慢慢清醒,但她仍然沉浸在法庭中,不动也不说话,看起来很痴呆,翟闵喂她喝粥,她张嘴咽下,第二口的时候她把粥推开,扭头看向窗外,那片夕阳很美,只有她独自在看。
直到天黑,翟闵仍陪在她身边,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赵有时先醒,可能是昨天睡得太多,她一点都不困。
翟闵有胡渣,没有换下衬衫,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凑近闻,烟味呛人,还有一些淡淡的汗臭。
他最近一定很累也很挣扎,赵有时悄悄问过华山,翟闵是什么时候把手机送来的,华山说在一周前,也就是翟闵留宿的第二天,那之前的两天,他拿着手机,想要做什么?
他这样的人,八年前就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他做出什么事情,赵有时都不足为奇,所以他背着她和沈朗伟见面,见面后考虑数天,也许几次下决心想把手机交给沈朗伟,赵有时都不会奇怪,她也不会怪他曾经犹豫,曾想背叛,翟闵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幸好,一切都幸好,他明明有能力让一切都不知不觉,手机修不好没有人会奇怪,幸好,一切都幸好。
赵有时抱住翟闵,往他的怀里钻了钻,翟闵被她吵醒,迷迷糊糊搂住她,说:“醒了?再睡一会儿。”
赵有时亲亲他的下巴,说:“嗯。”
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翟母准备了一桌好菜,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来来来,小时快过来吃,闵闵你先去洗个澡,臭得我恶心!”
赵有时窃笑,饭后翟闵把她送去律师事务所,径自去集团办公室。赵有时找到方律师和华山,方律师和华山头一次笑得如此轻松,胜利在望,他们都希望周翊茜能得到应有的审判。
方律师说:“等到第四次开庭,一切都会尘埃落定,辩方律师一定会把案子打成过失杀人。”
赵有时说:“我想到了几个地方,能证明周翊茜是有预谋的。她当晚没有开车,穿的衣服也……”
华山抢话说:“她的红色车很招摇,所以她故意不开车,衣服也穿得一般般。从梧桐巷离开,转弯就有一家银行,其他地方监控少,也不一定能把人拍进去,但那家银行离得近,她要去市区一定是往那个方向,不论是打车还是坐公车,也一定会经过,可是她故意避开了监控探头。”
赵有时愣愣的,华山笑道:“你想的这些,昨天翟总已经和我们探讨过了。昨天他还联络过苏主编,沈朗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案子打成过失杀人,他提前做好了准备,等看到报道,你就会知道他乘机摆了沈朗伟一道。”
事实果然如华山所说,几天后新的周刊上市,增加了不少猛料,连时代集团和居康集团的恩怨情仇都被描写得绘声绘色,报道中还称居康集团发生状况的时间和案子开始的时间刚好吻合,一切证明着什么,全都不言而喻。
翟闵在公司里精疲力尽,一直配合着政府部门的各种调查,几天后物流总监刘世奇递上辞呈,翟闵冷笑,不批准但也不拒绝,表面上仍有意挽留,助理汇报:“可能是我们的动作慢了一点,能证明这些的资料全都被人做过手脚了。”顿了顿,他说,“另外,我查到丁总在外面另有一家家装公司,法人代表是他的父亲,已经创办了一年了,经营模式和我们类似。”
翟闵拧了拧眉,说:“知道了。”
等到法院第四次开庭,居康集团的状况已经越来越紧张,只不过这些翟闵一直瞒着赵有时。
这次开庭应该能将一切结束,赵有时和翟闵早早来到法院,下车时被法院门口的情形惊到,几十家媒体全都等候在门口,见到他们出现,一拥而上,各个像要吃人,举着话筒和录音设备,叽叽喳喳问着各种问题,赵有时注意到有几家网络媒体在做直播,她有些晕了,翟闵拦住她,伸手替她挡住脸,沉声道:“麻烦各位让一让!”
实在是太挤了,好半天他们才冲破人群,翟闵后悔没有带几个属下来,进入法院后,他替赵有时理了理衣服,赵有时惊魂未定:“那些记者怎么这么恐怖!”
翟闵冷笑,瞥一眼外面,牵着赵有时的手走进了法庭。
庭审开始,控辩双方争辩激烈,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的差距太大,双方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气氛剑拔弩张,一样样的证据全都呈上法庭,辩护人说:“案发之后,我的当事人当晚高烧入院,这些是医院的证明材料。她当晚错手把被害人推下楼梯,惊慌失措之下,不知道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于是她跑回了家,可是受惊过度,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试问假如她有备而来,故意杀人,事后又怎么会惊慌发烧!”
激辩现场临近尾声时,公诉人说:“审判长,我有新的证据,能够证明被告人的行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
赵有时惊讶,侧头看了一眼翟闵,翟闵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证据,连他们都不知道?很快,赵有时就见到了所谓的新证据。
法庭的门打开,新的证人被带进来,对方身量很高,长相俊朗,可是腿脚似乎不便,拄着拐杖前进,公诉人说:“我这里有一份录音,是由证人沈道,在两天前提供的。”
赵有时怔怔地盯着拄着拐杖的沈道,心念: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地雷呀,破费了破费了,么么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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