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
正午。
韩家庄。
长年干旱,人烟稀少,茅屋居多,砖房少有,孟家那两进三间的青砖灰瓦大院,矗立在庄中最好的地段上,显得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袁嫂绕过石刻的照壁,照例念叨一句“堪比城中大户”,顺着抄手游廊,直达后院的东厢东次间,隔着一副湘妃竹帘,笑问:“五娘子,中饭备了汤饼和素酸馅,您可还中意?”
“都是面食?可有米粥之类?”竹帘响动,出来的却是梅枝,“五娘子吃腻了麦面,想吃稻米哩。”
“到底是老爷的闺女,虽说是生在这北边,但还是喜食南边的谷米。”廖嫂感慨一声,却又犯起了难,“天干地旱的,寻不到米哩,开春赶早去城里,还能买上一斗半斗,自从入夏,天干得厉害,无人有钱去买,那些米贩也就不再运来卖了。”
“自从到了这西北,连吃粒米都难。”梅枝叹了口气,改问,“那中午可有五娘子最爱吃的肉生?”
“有,有,我这就去做。”肉生虽然没有预备,但鲜猪肉是现成的,廖嫂终于松了口气,一叠声地应了。
梅枝满意地笑了笑,道声多谢,掀帘进去了。
廖嫂沿着抄手游廊,穿过前院,直出大门,快步走到高高支起的箩筐前,将那晒干的花椒抓了一把,又顺手从屋檐下摘下两颗大蒜。
隔壁的余嫂和大槐树下的柳三娘正巧路过,余嫂热情地打招呼:“廖嫂,你这又是花椒又是大蒜的,要做甚哩?”
廖嫂笑道:“我们家五娘子想吃个肉生,我给她做去。”
余嫂啧啧出声:“这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就吃肉?不愧是大户人家。”
柳三娘朝隔壁院子努努嘴,道:“你家也一般儿的是青砖大屋,比起孟家又差得了多少,不过小气舍不得罢了。人家孟家大方,五娘子吃个肉又能怎地。”
余嫂爱听夸她家屋大的话,笑作一朵花:“也是,五娘子娇养惯了的,又不是要吃羊肉河鲜,不过一点子猪肉罢了,确是不值甚么。”
廖嫂一面剥蒜,一面笑道:“你们哪里晓得,我们五娘子是‘好养活,难伺候’,你道这肉生怎么做?先要将一点儿肥肉也不见的精瘦猪肉,细细切成薄片,再用酱油洗净,而后入火烧红锅爆炒,直到那血水去尽,肉片微微泛白方为最佳。但这还不算完,最后肉片还得拿出来切成丝,加酱瓜、糟萝卜、大蒜、砂仁、草果、花椒、桔丝和香油拌匀,临上桌前,再加醋和匀了,这才算完。”
廖嫂一大串地说下来,把个余嫂听得目瞪口呆,就是平日里也爱讲究讲究作派的柳三娘,也给听住了,直叹自愧不如。
余嫂咂咂舌,道:“廖嫂,也亏得你耐心,这般费工的菜,换我才不做哩。”
廖嫂叹一口气,道:“我哪忍心不做,我们五娘子生世可怜,二老爷又时常不在家,我们做下人的不疼着她些,谁来疼她?再说她也是个可人疼的,去年我家那老不死的突然发病,要不是五娘子卖了自己的首饰,我哪来钱把他从阎王爷那里叫回来。”
“阿弥陀佛,五娘子真是菩萨心肠。”说起五娘子的善举,数不胜数,连一向嘴上刻薄些的余嫂也无话可讲。
柳五娘望向孟家大门,咬牙切齿地道:“你家那个母大虫,五娘子在她手下,还不知过得如何凄惨呢……”
廖嫂知道,自家二老爷原本是要娶柳五娘的,全因浦氏横插一脚,仗着娘家是孟家的恩人来提亲,二老爷怕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无奈之下只好改娶了她。说起来这浦氏做事的确不厚道,但这些属于主人家才能议论的范畴,廖嫂不想惹麻烦,便称要赶着去做肉生,匆匆进门去了。
厨房里除了廖嫂,还有其他几个帮手,她们紧赶慢赶,总算赶在饭点前把肉生做好,廖嫂拿了个红漆食盘,装上汤饼,素酸馅,又拣了几个清淡可口的小菜,连同才起锅的肉生一起,送到后院东厢房。
东厢里,一架雕了岁寒三友的花罩,将东次间隔成内外两间,花罩内,临窗摆着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一束早上才刚摘下的***,插在一只晶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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