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嗫嚅着,显然要消化这句话并不容易。过了许久,他才黯然道:“镇国公府满门都死在那人的手上,镇国公一生英武,为江山社稷舍生取义,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难道就这么忘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下唇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我该说你愚忠还是认贼作父?难不成就凭一个郡主的封号就能抵消了镇国公府一门的惨死!”
柳长宁直挺挺地站着,脸色中不见哀戚悲愤,反倒显得从容淡然,更有些千帆过尽后的平静:“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沉迷于仇恨只会蒙蔽了自己的理智。你若是一把火将赈灾的物资少了一干二净,倒是可以报了私仇。可你的手上却也添了无数的人命,如此一来,你又何你所恨的人有何区别?”
那大汉“哼哧哼哧”地喘着气,手臂因为用力,粗硬的麻绳便陷进了肌肉里:“照你这样说,天子杀人便是理所应当,我不过是想要报仇,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呵呵,可笑,实在是可笑。”
柳长宁一用力,将那大汉的的脸转向自己。距离那样近,双方的鼻尖几乎相触,柳长宁的脸也就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冤冤相报何时了,莫要因为自己的一己私仇破坏了万千家庭的生计。那么多年,我终于晓得做皇帝的不易。若是牺牲一个镇国公府能换来天下的太平,我想不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一甩手,将大汉的脸甩到一旁:“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天亮之前你若还不幡然悔悟,这数十万灾民的生计便毁于一旦了。”她一抬手:“将他带去别院吧,让他好好想想。”
那大汉进门时本是一幅气焰嚣张的模样,如今却黯然地沉默着。柳长宁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便有了三分的把握。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今日这番作为也不知是对是错?她抬头望见室外风雪连天的样子,回想起祖父父亲行刑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便不由得有些伤感。他们若是在天有灵,也是会认同自己的做法吧?
这一夜,除了漫天的风雪,只剩下无边的平静。于这种平静里,又生出星星点点的火苗,仿佛一触即发。每一个人都未曾安然入睡,谁也不晓得第二日要面临怎样的变故。
过了丑时,寂静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声响所打破。李正煜与李正炽一夜未歇,到了此时只用微凉的水洗了一把脸,顿时涣散的神思便已清醒。他们换了衣服便朝郡守府走去,一路上见到许多饥寒交迫的灾民在雪地里只铺了张席子,盖了一床破被,蜷成一团地睡了,心里不免有些伤感。
郡守府里已经忙碌开来,各种赈灾物资被分门别类地删选,御寒的衣物交予士兵们逐一发放,施粥棚里支了五六口大锅,熬着大米与小米混合的米粥。李正炽犹是不放心,特意凑了过去,认真地将粥舀起研究一番。看到粥还算黏稠,喝下去也算管饱,才满意地咂了咂嘴。他见到一旁早起的孩子,饿的脱了形,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充满渴求地睁着。身上的衣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里头的芦絮迎风飞舞。便不由自主地问道:“除了粥还有干粮么?这么小的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天天都吃这个,怕是不好。另外,我和楚王殿下商量过了,这里的安全和卫生工作也会交由灾民负责。如此一来,若是不能保证干粮的供应,体能便很成问题。“
司马清听了,在一旁不断地点头称道:“殿下说得不错。下官已经命人在灾民里寻找善于烹调之人,过了午时,等衣物发放完毕,便着手制作糕饼一类耐饥的食品。灾民若是想要外出谋生或投奔亲属的,每人每户按人头发放相应的钱款物资;若是想要留在酒泉的,等到耕地丈量完毕,便按在户的人丁给予,成年男子每人一亩地,成年女子减半,少年则视天资给予学习的机会。”他弯腰抱拳,恭恭敬敬地问道:“不知二位殿下意下如何?”
李正煜抚着下唇,神情严肃地说道:“孤与齐王皆是初来乍到,于风土人情之类并不了解,想必大人给出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有理有据的。孤所担心得却有两点:第一,怎样让这些灾民的生活回归正轨,这比单纯的物资救济要来得重要许多;第二,是救援的持续性,若是孤的队伍回到京城,朝廷的救济也告一段落,这些灾民会不会遇到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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