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磊口气决绝:“多说无益,要杀便杀,我彭磊绝无二话。想我堂堂七尺男儿,若是被你劝降,以败兵之将的身份再事二主,岂不是让彭家蒙羞,天下人耻笑!”
柳长宁再不多言,对于彭磊她心中却是有几分钦佩的,若是二人易位,她所做的也便是彭磊所做的。当下,她便已明了,以身殉国才是这个男人唯一的归宿。
即使是在厮杀之中,所有人都听见了城门訇然中开的响声,伴随着这响声出现的,则是后商军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冲杀之声。
罗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刀尖朝外,身体竟然被贯穿了。他又听到刀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的声音,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他倒下的瞬间只看到白中带灰的马腿。他快要死了,可是一双眼睛却是眦目欲裂、倔强地不肯闭上。
看见马上的少年翻身而下,脑海里只剩下无数的疑问:他的刀为何如此之快?自己甚至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怎么就已经中了刀?他……不过是个束发小儿,怎么就轻轻易易的打败了自己?自己……自己是真的要死了么?
罗刚的瞳孔扩散开来,纵有万般不甘,他是真的死了。
忻毅单膝跪地,郑重地一下又一下地阖上他的眼睛。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冷面阎王罗刚此人,对手已败,可他的心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连柳长宁都不晓得,十七岁的忻毅已经拥有这样的身手。黑金古刀出手,罗刚使出十成的功力才堪堪接下这一招,马头调转,忻毅反手一挥,长剑已经透背而出。周围的人看得傻了眼,连手中的动作都已忘了。良久,南越士兵长剑落地,人如筛糠似的在地上抖动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而后商军人却是一浪又一浪地高呼起来:“将军威武,后商无敌。”
彭磊的声音苦涩而坚定:“姑娘,我知你是重义守诺之人,在下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柳长宁心中一惊:“你……是要求死?”
彭磊轻笑:“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在下身上尚有一本《彭氏兵法》,若姑娘不弃,他日于战场之上也可助姑娘一臂之力。如今……姑娘若能直接给我一刀,在下于九泉之下也当结草衔环以报此恩。”
柳长宁笑容凄恻:“今日我不杀你,便是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今日我若杀了你,却会终身受到良心的折磨。彭将军,你说我该如何是好?”两行清泪滑过她的脸颊,她却绽放出一个耀目的笑容:“我的祖父姓柳名承志,赫赫有名的后商镇国公是也。你若是在地下遇到他,你便告诉他,我柳长宁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白白蒙冤。”
彭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你……你……,你竟是……”
他话未说完,鲜血便从颈间喷涌而出。城下的南越士兵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主帅阵亡了!
南越军队的溃败是从一声如丧考妣的哭叫声中开始的,继而这种绝望的情感感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南越士兵,有的人杀红了眼,发了疯地将一柄长戈四处乱挥,有的人则干脆放弃了抵抗,没有主帅的队伍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柳长宁站在城头,幽幽开口:“彭将军已死,他死前却是对我说了一句话。”她的目光在城下痴痴聆听的南越士兵的脸上逡巡:“他说,他有悔意。这一仗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却连累了众位同袍。他以死相求,劝我饶过诸位。事已至此,我柳长宁向诸位保证,缴械者,不杀!”
她清冷低沉的嗓音在空阔的战场上回荡不绝,眼前数万南越男儿就那么一边哭着,一边扔下了手中的战刀。金属之声不绝,柳长宁的脸上微微发烫,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三言两语竟然就换来停战的结局。
忻毅掩身在阴影里,方才还充斥着战鼓声、兵器声、喊杀声、呻吟声的战场,如今却已归于平静。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那血色渗入到泥土之中,在火光的映射之下显得凄厉而妖艳。而月光下、城头上的柳长宁肌肤胜雪,青丝如瀑,美得不似常人。这地狱一般的场景配着仙人一般的柳长宁,巨大的对比近乎虚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须臾,终于定下心来,紧握双拳:“震敌军听令,将降兵和战俘速速运往新城。”他回头望了一眼泾水城,缓缓说道:“将这里烧了吧,也算是为死去的同袍报了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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