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惹得一笑,她低了头去看别处,转过身去对着厅中的木桌扬了扬手,请杨慎坐下。许久不见了,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一副翩跹潇洒的模样,举止之间不可掩抑的风度一如昨日。顾寻随意扫了一眼这屋中的陈设,四处都是杂乱一片,她还来不及收拾。不过杨慎神情自如地坐在其间,让顾寻也没有什么顾忌,她侧过身,面向杨慎。
“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水也来不及烧,我就不招待你了。不要见怪。”
杨慎摇了摇头,他看见顾寻在这老宅中欣然的模样,心头倒轻松了许多。
顾寻轻声道,“这么早,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该从哪说起呢。”他如是自言自语一般笑笑,“醒来以后想到你就住在对面,就想来见一见你。”
顾寻笑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杨慎用食指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又轻轻咳了几声。
“顾寻,”杨慎望着她,表情温和,“我今天来问问你今后的打算,我听说了你将徐大人幼子救下的事情……就是刚才的那个孩子吧。”
“嗯。”顾寻回头向二楼看了看,“好像很是麻烦,很多人都给过我忠告了。”
杨慎点点头,“不过你昨晚去了哪里,怎么今天早上才回来。”
“时一发高烧,我带他去了医馆。大夫开了一堆药呢……”顾寻答道,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自己的衣袖中摸索,“你来了正好,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
她从袖口取出昨天吕方给他的纸张,递给了杨慎。
“我寄愁心与明月,萧萧暮雨子规啼……”他轻声念在这句话,顾寻则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杨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低头看着嘉靖的字迹,眼中神情有些复杂。
“用修,你怎么看?”
杨慎将纸张重新四折,推还给了顾寻,摇了摇头。
顾寻叹了口气,将纸张收回,“皇上对这些字谜乐此不疲,实在让人费解得很。”
“顾寻,你实在应该离这些事情远一些。”杨慎叹了口气,“那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像你这样的姑娘家应该插手的,现在朝野之中局势犬牙交错,你的一举一动,有时候难免会被牵涉其中,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寻笑笑,“听起来,你好像对这张纸上的内容,有了答案。”
“先不说这个。”杨慎轻轻拂去不小心沾在衣袖上的灰尘,然后颇有几分郑重地转过身,正对着顾寻的方向,他声音平稳,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欢喜,顾寻眨了眨眼睛,静静等他下文,却听杨慎道,“原来我们从前是见过的?”
“从前?”顾寻轻轻歪了脑袋。
“你走后,念灵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顾家的人。”
顾寻脸色微变,杨慎此刻波澜不兴的摸样让她微微有些心惊。他亲昵地喊她“念灵”,语气之中没有丝毫不自然,恐怕在顾寻离府之后的日子里,杨慎与她亦有接触。
顾寻闭上了眼睛,脸上浮起些许自嘲的笑容。
顾念灵会和杨慎说什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她不太想和杨慎谈这些,只是道,“从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顾寻颦眉,她记得易卿曾经和她说过,在顾家的时候她总是和母亲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几乎不出来走动,平日里也不和顾念灵、顾念泽他们来往,更不用提和杨慎、杨恪结伴,然而听杨慎此时的意思,倒好像又不是这样。
“你是说……?”
杨慎一笑,伸手指着自己的左眉,轻声道,“你看看这里。”
顾寻靠近一瞧,杨慎的左眉之中隐隐有一道疤,只是颜色浅淡,又被他的眉毛所掩,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顾寻见他如此煞有介事,不由得有点心里打鼓,她咽了咽口水,道,“总不会……是被我打的吧。”
“嗯。”杨慎笑道,“被你用镇纸打的。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又遇上你了,我大概也要快把这事忘了。”
顾寻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右手扶住了额头——用镇纸打破首辅家大公子的头,又逼着他们的落水的二公子喊自己姐姐……顾寻小时候到底做了多少石破天惊的事情……那真是只有顾寻她自己知道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