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夜色中的庭院里,他不知坐了多久,终是觉得天色太晚,须得回屋去了。杨慎略有些摇晃地站起,这一夜他不知喝了多少,此刻烈酒上头,他只觉眼前景象有些微蒙。眼前是一道夜间的小路,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该向何方。顾寻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前后四方,再不见一个人。
闭上眼睛,那些面带鄙夷之色的面容次第在眼前浮现,于这些幻影的背后,仿佛又见杨廷和坚毅沉默的侧脸,杨慎心中一痛,奋力扬手推向虚空,脑海中又浮现顾寻最后的愤怒一瞥,一些混杂的声音传来...它们在脑海中交替出现,无比纷乱,杨慎只觉得头疼欲裂。
一阵反胃的恶心感涌上咽喉,他扶向身旁的槐树,静静站在树下,腹中翻江倒海。
他伸手紧紧抱着自己的额头,想要呼嚎,却不得发声,胸腔之中如有巨兽嘶吼震得他五脏欲裂,杨慎有些踉跄,他揉了揉自己的两侧太阳穴,却不知此时自己额上青筋凸起,神情甚为可怖,在这幽深静谧的小道上,更显出一番难言的惨烈来。
几步向前,脚下如同踩着云端,杨慎一直紧紧含着胸中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前迈步。
只是一夜之间...便是众叛亲离。
他眼中一热,几欲落泪,却以一种更为隐忍的力量将这份无可诉说的苦痛压回心底。他活着,却还不如死了,闭上眼睛,眼前又升起徐明达最后的怒吼与徐家长子的仗义执言,那一句“知其不可而为之!”如同石槌重重击打在他的心门,他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夜的情景,忘不了徐明达最后的坚持,和死后天地为之变色的荣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竟成了如今的摸样。
杨慎托着自己沉重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向前,不知何处忽然多出一处石块,他避闪不及,跌倒在地,俯身于冰凉的地面,他反而觉得好受了许多,酒醉后通身燥热,他恨不得将自己埋入冰雪。在这凉意之中,杨慎微微睁了眼睛,却见自己落在一处脏污的泥淖之中,那些融化的白雪在日间被踩成了泥浆,他的衣袖浸渍其中,已染上煤末色。
他嘲讽地一笑,随即慵懒地翻过身来,仰身望着天宇里的明月,又悄然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耳畔依然猎猎生风,却已不同往日。杨慎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平卧,那泥淖中的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侵体而来,他却依然纹丝不动,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又一阵轻快地步伐传来。
他说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继而也分不清这一阵脚步声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的梦幻。杨慎皱起了眉头,本能地倾听起那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杨慎双耳动了动,这脚步声略有些熟悉。
等到那人走近,杨慎听得他脚下一沉,显然是见着了自己倒地的窘装。
“用修!”
杨慎不用睁开眼睛,便听出了这声音来自顾寻,她不知何故,竟然在离去之后再度折返。
他感到自己被扶起——顾寻一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紧握着他的手,手背的温暖传来,他静静靠在顾寻的怀中,没有半分挣扎。杨慎的眉宇轻皱,微微睁开了眼睛,却见顾寻满目焦急地望着自己,他目光如死水毫无生机,原先并无感觉的身体此刻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那泥淖浸去了他的体温,杨慎略动了动,身体立刻传来一阵无可抑制的颤抖。
他蜷在顾寻的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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