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心中终是起了波澜,她直视着陆秉的眼睛,却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侧过身,顾寻不再看陆秉,而是远眺几盏在夜里浮悬于半空的夜灯,一开口,便是一副充满了宿命腔的幽怨,“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又或者,是在计划着什么,但你又不愿让我知道,是不是?”
“嗯。”陆秉挠了挠脑袋,“...没有。”
顾寻撇了撇嘴,一脸严肃道,“好,你不愿告诉我,我就不问,但...你可千万不要为我选择什么道路,哪怕是出于保全我性命的考量,我这样的人总是不知好歹,有时候旁人帮了我,可是不符我的意,我也不领情。你可知道?”
陆秉望着顾寻的目光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委屈,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又摇了摇头,“顾寻你...实在是...”
“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的事情过多地牵累旁人,”顾寻轻声道,“不说了,咱们回府。”
陆秉点点头,望着顾寻,心中忽然浮起一丝柔情,眼前人的无畏近乎狂傲,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天真,他或许确实不能够理解这个单薄的身型之下究竟是一颗怎样的心,但心中的另一个信念却越来越坚定。
顾寻,你不明白,在这个时代,永远只有高位者才能在波诡云谲的潮涌中,选择自己的道路。
“坐好了么?”陆秉坐在车前,轻声侧头问道。
“好了,我们走吧。”
“嗯。”陆秉手中马鞭扬起,又是一声声车轮的前行声。车马中顾寻一直望着映在车帘上的陆秉的影子,心中却五味陈杂,今晚他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他这样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样子,分明心中有事。
顾寻叹了口气,独自坐在车中却抱紧了自己,她将脸埋进膝盖中,心中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力。
嘉靖说的是对的,若他真动了心思,自己众叛亲离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他是天子么,那么轻松地一次翻覆,就能决定旁人的生死。他人奋斗一生所得的荣华、富贵,他一笑便可赐予,也一怒便可夺去,如杨廷和这样屹立四朝不倒的老臣,也依然要在这权柄下屈膝臣服。
凡有求者必有所累,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又有何惧?
她如同一块漂浮在惊涛上的木板,没有办法跳脱其中,然而水浪也不能使她沉底。
下车之后,陆秉将车马归于杨府,顾寻静静在前门等候,直到陆秉快步出来,二人方结伴前往住所。
这一路,顾寻微微抬起眼望着月亮,轻声叹道,“陆秉,你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陆秉双眉微蹙,想了想,并不十分肯定地答道,“也许有吧。”
顾寻笑着望向陆秉,这坑爹的时代里竟也还有这样可爱的个性,应该归功于嘉靖的偏爱吗。
她原想与他聊一聊天,才刚起了个头,脑中便浮起一张易卿的脸,恐怕他在府中等自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顾寻忽然扶了扶前额,“哎,差点忘了件事,我要去看一看二公子,你先回吧。”
“看他?”
“前几日一直睡他的房间么,”顾寻一笑,“要感谢一下。”
“...”其实这个完全可以等到明日白天做的啊,陆秉望着顾寻,也只是点点头,“好。”
望着在月色中离去的顾寻,陆秉叹了口气。
他忽然觉得,今晚和嘉靖定下的赌约,自己的胜算恐怕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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