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躬身行礼,自报姓名,向眼前二人问候。
“顾寻公子么,老奴听过。”吕方笑道,“前些日子,万岁爷要了一些杨阁老的藏书,其间排列妙趣无穷,便是出自顾公子之手吧?”
“公公见笑了,不过一门土法,哪里值得上这般夸赞。”顾寻侧目看向那位“沈七爷”,“不知这位…”
“这位便是十三太保里排行老七的沈涟,”杨慎道,“快见过七爷。”
顾寻恭敬地俯身,沈涟一笑,对身旁随从大声喝道,“牵马来!”
一番寒暄之后,这一行人便缓缓上路,顾寻骑着马跟在杨慎的轿子一旁,二人之前是吕方的轿子,沈涟则骑着马走在最前面。顾寻望着这一条浩荡的队伍,心中不解,此刻虽然才刚刚天黑不久,街上已是一个行人的影子也见不着。她不知这条街道今晚提前了宵禁,从正午之后便空阔无人了。
忽然,杨慎掀起了轿子窗户的幕帘,低声唤道,“顾寻。”
“嗯?”顾寻佝下身子,竭力靠近杨慎的窗口,“公子请说。”
“一会儿,你无论看见了什么,都不要乱,”杨慎道,“没有我的话,不要轻举妄动。”
顾寻皱起眉望了杨慎一眼,随即直起在马背上的身子,答道,“好,我知道了,公子放心。”
杨慎点点头,便又将轿帘放下。这一条路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在另一间同样考究的府门之外停下,队伍最前面的沈涟打了一个手势,全队便悉数停下了脚步。
“下马!”沈涟又一声巨喝,数十个马背上身着飞鱼服的男子便闻令而下,几个一直跟在轿便伺候的下人不急不缓地上前为杨慎与吕方拉起轿子的门帘,吕方在一人的搀扶下缓缓出轿,抬眼望了望挂在府门前,写着“徐府”二字的牌匾,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间府邸早已被监视得严严实实,顾寻远远望见的时候,便看见十几个锦衣卫在正门徘徊,面如此严密的监控,顾寻不由得在心中微微惊讶,只怕皇帝此番行动如同瓮中捉鳖,对方已是插翅难飞了。
进门前,顾寻也抬头望了那门匾一眼,它看上去几乎就是崭新的,上头一丁点儿的积灰也看不见,门上铜环亦然,连分毫的铜锈也没有,顾寻心中奇怪,不由得多望了几眼,这才发觉,此刻石砖地板上的石线甚至还没有退下——这地砖,至少是在三日内铺就的。
真是奇怪,莫非,这家人最近在修葺府邸?
可是天下哪有这样马虎的臣子,皇帝都已起了杀心,自己还在装修房子?
府门由内部被打开,依然是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青年男子,他们恭敬地守在道路的两边,手持明亮火把,将整个府邸的夜晚照得通透。火焰跳跃的光芒里,只能听见燃烧的“哔哔啵啵”声,所有人沉默着,气氛凝重得令人感到压抑。顾寻紧紧皱着眉头,随着众人的脚步紧紧跟在杨慎的后边,所有人头也不回,她不便张望,只是用余光打量这一座森严的府邸,只觉得亭台楼阁的考究不次杨府,且瓦檐砖墙,雕壁长廊,新修的痕迹处处可见。
然而这府邸是如此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这样一处偌大的宅子,要在大规模修葺之后立刻清理掉所有剩余的木石原料、石灰粉面,这一份效率令人齿凉。
数十人穿堂而过,顾寻默默低下头,行走在这样一种氛围之中,顾寻不欲引人注目。
忽然,前排之人悉数停下,顾寻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前方,见一神色憔悴的中年男子形容枯槁地站在庭院之前,他身着大明官服,却将自己的乌纱帽捧在手中,耳鬓处几缕发丝略显缭乱。在他身后,是一家的老弱妇孺,几个长得才刚刚及腰的孩童搂着一个清瘦的女人,几个仆人已经跪倒,俯身地面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徐大人,”吕方缓缓上前,声音轻柔,微微笑道。“三日已过,您可愿改主意了么。”
那人咽喉动了动,望向吕方,目光如炬。
“我是…大明的官员…”那人声音沙哑,已是一派慷慨赴死之意。“…遵从,自己的职责,没什么,好改的主意。”
“唉。”吕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就...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