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一定是她了。
顾寻心中如此想着,这庭院这样精致,不难想象当年顾元和与木莲每日在此流连,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谐的情景,当时的两人一定是神仙伴侣,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院子里原本有几棵槐树,姨娘走后,爹看着难过,便让人砍去了。”顾念和接着道,“你还记得吗?”
顾寻摇摇头,伸手将手中诗稿放回,又往里走了几步,取下另一本书。这里的书册按照年份排列,归纳得甚是齐整,也不知是出自谁人之手。
顾寻就这么随意地取阅了许多书册,于这沉默之中,陆秉在房间的另一端看她,忽然见顾寻将手中书册猛然一合,眼角濡湿,甚是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既心疼又奇怪,顾念和只道顾寻睹物思人,忽而伤心,只是缓步踏出了房门,假装没有看见。
“我们…去门外等你。”他说。
顾寻无声地点点头,就在刚才那一瞬,她忽然意识到,书册之中的朱批可能于无声之中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她转身走到嘉靖二年的书册旁取书翻看,又走到嘉靖三年的书架前,同样随意挑出了几本书,再到嘉靖四年正月——是了,就是在这一月之后,那些总是围绕在黑色墨迹旁的朱批,永远地消失了。
没有错…顾寻再去翻看嘉靖五年、嘉靖六年的诗稿,那些沉默的黑色笔墨孤零零地呈现在苍白泛黄的纸页里,朱批…止于嘉靖四年。
顾寻微微仰面,她虽然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是此刻这间静寂的老屋让她沉浸,因为任何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都使人刻骨铭心,无论是对故事中的人还是对旁观者都是如此。木莲从嘉靖四年的正月开始,从顾元和的生命中消失了。
顾寻闭上眼睛,细细思量,哥哥从三年前搬离顾府来到千花畔照顾病重的父亲,今年是嘉靖十一年,也就是说,顾元和从嘉靖八年起就沉疴不起,相距木莲离开,只是四年而已。四年,就能让一个人因相思而腐朽老去,憔悴至斯吗。
她眼前忽然浮现起顾元和的脸,想起他在故去的那一天,曾经满眼欣快对自己说,“她原谅我了。”那时候的顾寻并不懂得顾元和话中的“原谅”指的是什么,虽然现在也不太明白,但当下的她大约能猜到,那一定与木莲有关吧。顾寻将书册合上,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掐了掐自己的鼻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回忆有时候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一座大宅中究竟发生过多少故事?顾寻眨了眨眼睛,将眼中最后的一点伤感清除,她踏出宅门,看见顾念和等三人在庭院的另一头等着自己。
她随手带了一本文摘在身边,已经放进了胸前的衣服里,她走到半路,忍不住回头望了这座宅子一眼,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今后自己再也不要涉足此地了。这简直是一座填满了回忆的城池,从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起,她分明感到一阵莫名的轻盈,仿佛日积月累的相思已经有了重量,会压得所有靠近这一处宅邸的人心头怃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