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寻摇摇头,又打断了杨廷和的话,继续道,“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说,然后大义凛然地说,公子的功课应该自己完成,是吗?他转身就回去找其他可以帮他应付这些文章的人,若我是个只知道墨守成规的迂腐书生,三公子何以信我?他若不信我,我又怎能改了三公子的陋习?”
杨廷和竟是哑然一笑,他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顾寻仍然锁着眉头,她静静地望着眼前人,总觉得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已经完全吐了出来。然而看杨廷和此刻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她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顾寻看了看别处,又轻声道,“不过阁老也无须再以三公子的事情责问顾寻,我已经与三公子言明,此后再不是他门下门客…”
杨廷和一时竟是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倒奇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改他身上的陋习,怎么又说,再不是他门下门客?”
顾寻面色一红,只是摇摇头,“此事…不提也罢。”
她能怎么说?说她曾被杨谨丢下了湖,还是说他曾被杨谨拖在马后跑?无论哪件事说出来都很是丢脸,想起那天晚上杨谨被陆秉用剑直指咽喉的窘样,顾寻脸上忽然又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再看杨廷和,他面色已经不像最初的时候那般冷峻。
“阁老,你是不是有话没有说?”
杨廷和一笑,“什么?”
“我感觉你今天喊我来应该不是说这事,但我不知道…”
杨廷和转过身,重新向座位走去,略微放大了些声音道,“用修。”
杨慎与陆秉方才在外间听二人谈话已是听得心惊肉跳一身冷汗,几乎是在某个瞬间,气氛却忽然逆转,变为二人不能理解的融洽,顾寻觉得疑惑,杨慎与陆秉只觉得万分庆幸。
杨慎快步走入房中,先是望了顾寻一眼,又匆匆走到她的身旁,面向杨廷和轻声道,“爹?”
“也好啊。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门客,放在谨儿手中也确实浪费,往后,让她跟着康老吧。”
顾寻皱了皱眉头,“啊…嗯,多谢阁老。”
“顾公子,只是我仍存有几处疑问,你能否一一如实作答。”杨廷和转过身来,声音依然沉静稳当。
顾寻眨了站眼睛,“那是自然。”
“昨日曾有一批图书送入宫中,此批书籍,可是经由你手亲自处理?”
“宫中!?”顾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她微微颦眉,不可置信地答道,“昨日在康老后院的屋子里我确实受康老委托,拣出了四五十本书,但…我还以为…”
“好。”杨廷和点点头,“这边够了,第二个问题,昨晚书册的排序,你可曾用心琢磨?”
顾寻一怔。
怎会?难道在大明朝,就已经有人识得她的“字母排序法”了么?
万万不可能,即便此时有能人已能精通外文读写,可是拼音却是真真切切的现代中国产物。
见顾寻面色竟显出几分犹豫,杨廷和立时追问道,“到底是,或不是?”
“是。”顾寻点头,“这是…幼时家中长辈所教的整理书册的…一个鲜为人知的方法。”
“是么。”杨廷和对顾寻的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顾寻神情闪烁,定然有所隐瞒。
“好。”杨廷和再次点了点头,“好。”
顾寻敏感地察觉到方才自己的言语并不令杨廷和放心,叹了口气,道,“其实并不是什么神奇的法门。昨晚若是知道那批书册是要送到宫中去的,我自然不会用这种生僻的法子去给书册排序。”
想到昨夜自己偶一偷懒,竟然生出这般事端,顾寻心中一阵无奈。
“你当真不知道么?”
“阁老大可以去向康老取证。”顾寻声音坚决,“顾寻绝无半句虚言。”
“好。”杨廷和说着,便坐了下来。
这一连几个“好”字,让顾寻杨慎还有那个站在外间的陆秉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他们一时分不清杨廷和的喜怒,只好静静地等他坐下,再说些什么。
“好,那如果老夫要你进宫面圣,面陈书册之中的玄机,你可能办到?”
杨廷和微微眯起眼睛,双眸紧紧地注视着顾寻脸上的每一瞬表情的变换。“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顾寻很快回答,她抬眼望了望坐在桌后的首辅大人,“如果首辅大人觉得有此必要的话,顾寻照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