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把你吵醒,我就当是给你赔礼吧。”顾寻接过陆秉手中的灯,回屋取了一瓶酒和瓷碗,二人进了陆秉的房间,围桌而坐,陆秉望着顾寻,问道,“你干什么?”
顾寻并不答话,只是将一块巴掌大的白布浸在酒碗里,又用房中的引火秆点燃了酒,过了一会儿又用一本书盖在碗口,碗中火霎时熄灭。顾寻眼疾手快从碗中夹起白布,在空中抖了抖,等到不那么烫的时候,则拉过陆秉的手,小心地用白布擦拭他的伤口。
“呵,顾兄好熟练的手艺。”陆秉轻声道,依然小心观察着顾寻的脸色,顾寻字迹幼稚难看,行文诡谲,个性陡然有一种令人不愿提防之感,而今再见他处理伤口动作如此娴熟,教人不得不生出些其他猜测。
“呵。”顾寻只是莞尔,静默良久之后开口问道,“疼吗?”
陆秉摇了摇头。
“处理伤口可是我的拿手活啊。”顾寻略带无奈地笑叹,“从前给病人做危机干预的时候…”
陆秉一愣,打断道,“危机干预?”
“嗯,”顾寻见他一脸疑惑的神情,忽然觉得有些开心,便故意卖弄起来,正色道,“一个心理学名词。”
“心理学?”
“对啊,我的专业。”
陆秉静静地看着顾寻,她脸上散发出某种光彩,尽管从她眼中并不能看出任何喜悦与欣快,这种表情让陆秉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什么时候曾经见过。
“听起来,你从前是个大夫?”
“算是吧?”顾寻笑了笑,“但只治人心病。”
陆秉“嗤”了一声,“人的心病哪有药可医,医心之术与那江湖术士何异!”
顾寻双目如炬,笑道,“我医心的本事大着呢,你不信?”
陆秉不置可否,“你刚才说给病人做危机干预,就是指医心之术吗?”
“嗯,在我从前生活的地方,男人总是在夜里冷静而忧愁地喝着酒,女人则伤心欲绝地一个接一个地恋爱,所以,那里的人们非常需要我。”顾寻刻意地扬起一张十分欢愉的笑脸。陆秉听得一头雾水,顾寻见他疑惑,心中忽然升起想对他催眠的念头,然而夜色已深,顾寻困意渐起,又打了两个哈哈,便带着酒瓶酒碗回了房间。
倒在自己的床上,从前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顾寻的脑海中。每一日,诊所、实验室、寝室、三点一线,分别对应着安神的熏香、略重的消毒水味道和书香,从前三点一线香的旧日子,她忽然有几分怀念。
想到刚才陆秉听她说话时露出的疑惑,顾寻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而神秘的时空里,她恐怕再也无法找到一个真正的知音。这陡然而生的念头如同重锤落在了顾寻的胸口,她在床榻上蜷成一团,静静地拥抱着自己。于此时,顾父与顾念和的面容在黑暗之中浮现,这一晚顾父牵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絮絮叨叨多少让顾寻有几分慰藉,尽管她并非顾元和真正的女儿,但是此时的顾寻如此地需要那种“被他人需要”的感觉。
只有如此,她才能感知到自己真实的存在——从他人眼中的倒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