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没再多言,敬了个标准的手礼,转身离开。
寒风攻体,他从未发觉,十二月的云南竟然这么冷。
霍星像沉于世界的蜉蝣,无根无盼,第一次,他对自己付出生命捍卫的职业产生了怀疑,只要结果,不理会过程。
他抹了把脸,指缝里刮进冷风,与鼻间呼出的热气窜杂在一起,生生成了矛盾。
霍星分叉的思绪没支开太久,他收拾好情绪,迈步朝医院去。
陈晚凭空消失了。
应该说,她是在手续齐全的情况下转院了。
霍星一无所知,懵了好久。
直到护士把一叠盖了章的材料拿给他看,再看着icu空空的床,他才相信,人是真的没了。
而那些材料的所有签名,都写了宋明谦。
12月22日,冬至。
值班的实习护士永远不会忘记,一个看起来硬气十足的男人,“扑咚”一声跪倒在医院的走廊上。
走廊很长,他在尽头处,成了剪纸画里最锋利的一道图案。
……
……
“今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全年国内生产总值67.67万亿元,同比增长6.9%,1990年来首次跌破7%。”
“2015年8月底,中国上交所指数下跌8.5%,系2007年2月27日以来中国股市的单日最大跌幅。”
“在2015年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中国全国□□会通过法案,允许所有中国家庭生育两个孩子。”
“国家领导人和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于11月7日在新加坡会晤,会晤时间持续两天,双方就政治经济问题进行了友好协商。”
特别保护小组顺利完成会晤的安保工作。
这是霍星最后一次出任务。
回滇后第二天,他递交辞呈,走时孑然一身,将千留万拦通通过滤,义无反顾。
霍星带上所有的钱,还有那张存折。
那一年,他妈妈给陈晚的三万块聘礼。
一年内第十二次飞上海。
宋氏依旧是这样回答的:
“对不起,宋总出差了。”
一年里十二次来,十二次都在出差,他不想相见的态度如此明显。霍星曾经在宋氏大楼外日夜蹲守三天,真的不见宋明谦出现。
这一次,他准备打持久战。
托中介在宋氏附近租了个房子,这寸土寸金的地盘,几乎要了他一半家当。
合同约定房东在三天内搬离房子,霍星就住在招待所,三十块一天,不到十平。他没闲着,把上海所有的医院都跑了个遍,从公立到民办,一个都没落下。
结果一无所获。
天大地大,轻轻松松藏了一个陈晚。
无功而返的那一晚,霍星买了一打啤酒,在黄浦江边吹冷风,酒精从喉咙开始,入胃,融血,透骨,他妈的越喝越清醒。
“霍星,我叫陈晚。”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喜欢一个人坦坦荡荡,不像你,明明喜欢得要命,还藏着掖着。”
“哈哈,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睡你了。”
“还是你做的菌子火锅最好吃。”
“霍星,太疼了。”
“对不起,下个月的婚礼,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了。”
“……”
无数个片段都在这时赶上来凑热闹,将他往死里欺负。她每一句话,每一个笑,都有穿透时光的魔力,美好之后,太伤人。
霍星捏着啤酒罐,罐身凹陷,像极了他坑洼难平的心脏。
游轮慢滑,江水如一条青色的绸缎,起风了,拨乱了倒映在江面上的月光,碎成了稀巴烂的光影。
情深一段,大醉一场。
12月22日,又是一年冬至。
霍星按约定时间赶到出租房,准备和房东签正式合同。
落笔前一秒,他接到一个电话。
冬天真是绝情,不给一朵花盛开的机会。
一个也不给。
霍星只觉得耳朵盲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直到中介小伙子扯他的胳膊,“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霍星像个机器人,一举一动都僵硬了。他舌头打结,“没,没问题。”
中介小伙松了一口气,这单提成就要腰包外了,可不能出幺蛾子啊。
“那行,您快签字吧。”
纸面上写下歪七八扭的“霍星”。像是手被冻住,一点也不流畅。
人是怎么走的,霍星想不起来了。
他把自己关在出租房里,三天三夜没有出门。
没有买醉,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发泄,什么都没有。
他像一个死人,祭奠着那通电话里的消息。
冬至,大寒将至。
一年不肯见他的宋明谦,用最决裂的方式告诉了他陈晚的死讯。
……
“霍老板,五号桌要大份的底料,菌子加二两,小杨你动作麻利点。”
“美女,咱们店的招牌菜就是菌子火锅,好嘞,八位,坐包厢。”
“对不起啊,满座了,下次打店里座机订座,下午啊,下午不行,至少得上午才保证有座位。”
“咱们老板啊,姑娘你不是第一个说他帅的,哈哈,以前是特种兵,现在下海经商了,老帅了。没结婚,追他的肯定多啦!”
“陈婉姐来啦,霍老板去进货了。”
……
……
春观夜樱,夏望繁星。
秋赏满月,冬会初雪。
一年又一年。
法国安锡小镇,任何一处小山坡上,都能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雪景。
宋明谦牵着陈晚的手,陪她在古堡外的农庄看落日。
看着天色渐渐暗去,火烧云嚣张地霸占视线,层峦叠嶂,与远处的雪山交织成一条线。
映红了脸,烧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