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唯一的支柱倒塌时,那就是心如死灰。
倩兮屈膝坐在床头,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千算万算,她没有想到丈夫会是一个毁容的人!原本就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她是有多不济,还要一生去面对个鬼丈夫?
满腔的愤怒和委屈,她毅然跳下床,打开房门。
外面天色刚蒙蒙亮,村落尚停留在沉静中。她悄悄走下楼梯,直奔院门,打开,毫不犹豫的冲出去,边跑,眼泪就簌簌的掉下来。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样对待她?!
耳边风声急,眼前的道路迷茫,她不知道要跑哪里去,就这么一直跑着,直到跑的气喘吁吁,双腿麻木,才在一块石头上颓丧的坐下去,失声痛哭。
什么阿爸阿妈心疼你,他们不过是卖女儿罢了,难怪真正的倩兮会死!这家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自己儿子那样虽然可怜,但也不能买媳妇儿,毁掉她的一生!
无知!愚昧!他们都该穷穷穷穷死!
狠狠的在心中发泄过后,随着一阵儿凉风袭过,倩兮的脑中冷了,抬头望着眼前的一片茫茫草原,她……该何去何从?
“倩兮?倩兮……”突然,巴桑的声音断断续续随着风声传来,倩兮一个激灵,猛的回头,只见她的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的朝这边奔来。呵,婆婆……
巴桑看到倩兮回头,又加紧了脚步,脸上冲着倩兮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脸的太阳斑都跟着颤动,倩兮只觉得她此刻就像只花狐狸。“倩兮呀,天还没亮呢,你跑这香魂坡干什么?”
倩兮嫌恶的转开脸,冷声说:“我想在这儿坐会儿。”
巴桑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反倒亲热的上前,轻拍她的肩膀,“咱们这里祖上传下的规矩,新媳妇儿不能来这香魂坡。乖,倩兮,跟阿妈回去吧,啊。”
人家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倩兮纵使心里憋屈死了,也不好过分,但也给不了她好脸色,干脆头一扭,不理她。
“倩兮,阿妈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嫁到我们家,让你受委屈了……唉。”巴桑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索性坐到她身侧,幽声说:“咱这峡谷女人啊,都是这样命,什么情呀爱的,全都是空的,只有这穿衣吃饭过日子,那才是真的。不怕你笑话,我刚嫁过来时也不甘不愿,甚至寻死觅活,可到头来怎么样,心再强也得认命啊,能有口饭吃养活孩子,咱就感谢祖上有灵了。”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倩兮会觉得可笑荒唐,但是现在听到,心中却是重重一震,眼前的现实告诉她,人再强也挣不过命运,就好比病来如山倒,没了好身体再大的脾气也是白瞎。
巴桑瞥见她脸色微缓,心中暗喜,更加情深意切地说:“我们容钦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因为家境贫穷,他从十岁就扛着弓箭上山打猎,这些年来不知道遇到过多少雪豹,打过多少黑熊,身上落下不少可怕的伤疤,有一次遇到狼群,硬是被狼爪抓破了脸皮!倩兮呀,你要怪,就怪阿妈没本事吧,让你的丈夫从小就受尽苦难,还落下这屈辱的脸伤。”说着,巴桑感伤的低下头拭了两滴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倩兮悄悄看了眼巴桑,头埋了下去,她也知道,谁想毁容啊,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这些年,容钦一定也受尽苦痛。
“可是咱们峡谷的男人,不是光凭脸的。”巴桑又突然恢复了神色,信心满满地说:“不是我吹,我的儿子容钦是草原上的英雄,方圆五百里,他都是最威武最厉害的!他放牧干农活做生意,样样都是好能手,咱们家从以前的朝不保夕,到现在盖上了楼房,喂上了羊群,终于熬出头在人前挺胸了!”
确实,一个男人是不靠脸吃饭的,以貌取人在这贫穷的地方显得有些矫情,她也相信容钦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巴桑朝倩兮看过来,脸上又转为了温柔和讨好的笑容,她轻轻握住倩兮的手,说:“只可惜呀,容钦的婚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倩兮呀,你可是咱们全家的福星啊!以后只要有你在,阿妈什么活儿都愿意干,容钦也会为你多挣银钱,咱们一定会越过越富的!”说着,她突然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玉镯,献宝似的往倩兮手里塞,“这玉镯可是我早就给你准备好的,刚过门,阿妈就给你记了一功,你快戴上试试,看好不好看?”
见巴桑兴冲冲的给她戴玉镯,倩兮排斥性的缩回了手,扭开身,继续冷脸。想贿赂她她?一个玉镯子有什么稀罕的,她多金贵的都见过,再说,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巴桑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窘迫的收回玉镯,轻咳了一声,又道:“咱家这么多年的家业,咱家这门庭,从今以后都归你掌管,以后咱家你说了算。倩兮儿,你长的俊俏,又心灵手巧,你可得想开点啊,别做傻事,啊,可千万别伤了阿妈的心啊。”
倩兮没想到一个山野村妇,看起来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的平凡妇人,居然哄劝起人来,这么有条有理,无懈可击,竟是说到让她无话可说,无言以答。
她终于看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使她再不服再争气,又能怎样?
见倩兮沮丧的垂下了肩膀,巴桑知道她是认了,连忙积极地又将玉镯塞过去,“乖,倩兮,把玉镯戴上。”
倩兮却黯然的拒绝了,缓缓起身,看了她一眼,“阿妈,天亮了,我回了。”说完,迈开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的沉重的朝那个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