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没跟女儿提过那件事,心想这真是好机会,可没料到…。
“别的事…哎?!难道是哥哥?!父亲带哥哥一块进京了,是吗?真是太好了!我一直猜想着哥哥到底长啥模样呢。”林黛玉低头沉思片刻后,突然语带兴奋地抬头笑道。
“原来妳早知道了?”贾母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她的语气立刻冷上好几分,非常不能接受地诘问道。
“唔…父亲提过一点点,可是玉儿害怕父亲在跟玉儿开玩笑,所以没敢跟老太太提起,不过老太太那么疼爱玉儿,难道不愿意看到多一个人来疼爱玉儿吗?”林黛玉见了贾母的神色不妥,随即也故作天真地反问道。
“妳…唉!妳也太天真,妳以为多个哥哥就是好事吗?要晓得那个孩子可跟妳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且不知道他为人品性好不好,万一日后他使坏欺负妳的话,妳要怎么办?妳难道不清楚在宗法律法中嗣子的地位等同亲子?林姑老爷日后留下的东西都将会是他的,如果他是个好的也罢,好歹妳日后多个依靠,若是个不好的呢?妳将来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妳应该早些告诉我的,怎么说我也能替妳掌掌眼,省得妳将来吃亏哪。”贾母一副苦口婆心地说道。
“老太太心疼玉儿,玉儿知道,不过谁叫玉儿是个女孩儿,注定不能奉养父亲到老呢?父亲有了哥哥,就可以延续香火,年年有人上香祭拜,所以只要哥哥肯孝顺父亲就足够了,玉儿没关系的。”林黛玉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贾母的意思呢,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只见她一提起父亲就满脸孺慕之色,语气亦是颇为坚定。
“妳这胡涂孩子!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妳哥哥就算会替妳父亲着想,却不会替荣国公府着想,那种没半点血缘的人哪里能和我们一样!”贾母有些咬牙切齿,怒其不刚地高声斥道。
“可是父亲都决定了的事,老太太要玉儿如何做呢?玉儿已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又怎么敢再伤了父亲的心?”林黛玉顿时红了眼眶,却也依旧不肯顺着贾母的意回答。
贾母被林黛玉的话这么一堵,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难道她能对她说,妳老爹有了儿子就不会再替女儿着想了?还是说妳家的钱要变成别人的了?!要知道有些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偏偏林黛玉一个不识俗务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明白家产将被人分去一大半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贾母看着林黛玉惶惑不安的愁容,突然觉得这种事果然还是得她出马才行,若让这个丫头自己一力承担,指不定来日怎么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害了都不知道,于是也不再对林黛玉说什么,只是愤愤地摆摆手,让她回去,又心想着不若等到哪日她吃了亏来求自己帮助之时,她再出手吧?否则万一出手太快,又没一击中的的话,这孩子岂不是要反过来嫌她太多事?
可是林黛玉真的不懂吗?显然未必…林黛玉刚踏出贾母院,回贾赦院的路上也不坐小车,只自顾自地一路向前奔走,瞧她步步都是重重地踏在地上,彷佛要把心里一股气发泄出来似的,叫追在她身后的陈嬷嬷看了都不免心疼不已。
林黛玉一直走到菲雪阁门口,才一股作气地冲进正房,冲到贾迎春身上,然后开始闷头大哭。
贾迎春疑惑地看向随后进门的陈嬷嬷一眼,却见陈嬷嬷就默默地摇头叹了几声,却不提林黛玉在贾母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贾迎春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林黛玉的背。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黛玉才抬起头来,顶着红肿的双眼,惶惶然地问道:“二姐姐,父亲他一定不会看错人的,对不对?哥哥一定是好的,对不对?”
“当然是如此,妳没听过人性本善?只要妳肯对他好了,他自然也会对妳好,妳心里害怕,只怕他比妳更担心呢,既有了兄妹情份,若还要你防我、我防你的,那与妳在这里看到的那些人有什么分别?”贾迎春轻叹一气,柔声地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黛玉彷佛略略放心地又贴在贾迎春身上蹭了蹭,只不多久就睡着了。
贾迎春想着林黛玉哭了那么久,虽说身子已比初来那时好了不少,可究竟还是孩子,便也没叫醒她,司棋见贾迎春动了动身子,作势要抱起林黛玉,她赶忙上前帮着接过林黛玉,并将人抱到贾迎春的床,上歇息。
陈嬷嬷见林黛玉睡下了,这才几步上前将在贾母房中的情况低声叙述一边,然后又接着道:“那时听得二姑娘问起,我还以为妳是随口说说的,可没想到史太君对林老爷立嗣的事当真反弹如此强烈,只瞧她一直唆使着姑娘,想要姑娘等林老爷来时闹上一闹,我不由得又一次大开眼界了。”
“老太太已经被咱们家的人奉承了几十年,早以为她的话就是规矩,哪里还记得什么礼仪?什么律法?妳单看宝玉那个样子,哪里有点受过正经教导的模样?所谓不畏世俗庸碌,说穿了,都是老太太惯的。”贾迎春淡淡地回了一句。
贾迎春对于贾母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若非想让林黛玉亲眼看见,她早开口劝诫几句了,没曾想林黛玉本身就是个慧黠明理的,要不哪里会故意拿话敷衍着贾母?不过有些事,她身为晚辈的没法子插手,还是等林如海进京后,让他自己与贾母去对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