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布置下去的流言还没有流传开来, 圣旨已经从凤凰台颁出,被使者带着送往各城了。
这是一道抚慰各城的圣旨。
旨意中, 皇帝先是追忆过去,毕竟他登基十几年来从没给各城找过麻烦, 一年一次税赋,两次祭祀,一次圣寿,总共四次让各城出血,除此之外可真是什么麻烦也没找过。
不能不说,他是一个很给大家省事的好皇帝了。
这份情,各城要记着吧?
然后, 皇帝又怀念起了先祖们。
大梁传到现在, 七百多年,不能不称得上是国祚绵长。这就说明皇帝跟大家的关系是很好的,君臣之间是没有大矛盾的。
然后,皇帝今年都十七了, 还请了各诸侯国的公主来要选后, 此时此刻,皇帝要修一修帝陵,过分吗?
他继位都十七年了,都没替他爹、他爷爷、他祖爷爷修过一次坟,想着今年要娶老婆了,告慰一下祖先,过分吗?
不过分吧?
——现在, 谁要说不该修帝陵的,站出来!
都不站出来?
那我就当你们没意见了。
接着,既然帝陵该修,那皇帝征丁,是不是该征?
皇帝征了丁之后,有天灾了吗?有大旱、地震、洪水、虫灾、疫病了吗?有天象启示了吗?
都没有!
这就说明上天也不认为皇帝征丁是有错的啊。
既然如此,那某几座城,因为心怀怨恨,先是辞官,然后拒交税赋,这是不是有错?
皇帝派兵前去劝服,是应该的吧?
皇帝都派兵去了,这些城的人如果知错,难道不应该自缚其身,出城跪伏吗?
他们没有这么做,还纠结私兵,与皇帝派去的将军相抗。
如此大恶,岂能不杀?
若大恶不惩,还有何人向善?
那能怪皇帝的将军打杀了他们吗?
为了天下的公道、正义,皇帝的将军打了叛逆,杀了叛军,是应该的,是你们所有人都为之庆幸、鼓舞、欢乐的!
你们难道不为此欢乐?
你们欢乐不欢乐?
此时不欢乐的人,必定与那些贼子一样心怀怨恨啊!
最后,皇帝再温柔的问他们,今年没天灾,人祸也刚刚消弭,你们那里的人怎么样啊?百姓是否安居乐业?青年还在读书吗?女子还能安然的对着镜子梳妆吗?少年少女们还能纵情欢唱吗?
皇帝都如此温柔了,你还不感动吗?
感动了就快来慰问皇帝吧,皇帝刚打完叛逆,正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急盼看到你们这些忠心之人,才能稍解皇帝的忧愁与难受啊。
——不来的,都不是忠臣。
这道圣旨自然凤凰台上下的人都看到了,因为写得好,还流传了出去,想必日后世上又会多一篇美文了。
姜姬在公主城也有幸看到了这一篇由商人最先抄送来的美文,被称为《徐赋》。
可见徐公文笔。
她读来也觉得余香满口。
这个圣旨真是写得多一分显得凶恶,少一分又变成怯弱,这个程度真是刚刚好。
她不由得下令让段小情也多多研习此文,最好能习得此文中的分寸二字,以后写公文时,也能长进长进,要写得轻重得宜,就跟这篇圣旨似的。
段小情现在胆子也大了,在公主面前也不觉得不自在了,还跟姜姬一起探讨这道圣旨会造成什么结果。
姜姬感叹:“陶然花了半天功夫造势,徐公一招就给解了。”现在只怕人人都要争相向皇帝表忠心了。
她前后用了多少心思,千方百计推波助澜,让大梁上下离心,凤凰台君臣相疑,结果徐公这一篇赋一出,功夫就全白费了。
虽然她一直觉得嘴炮治国有点蠢,有吵架的功夫,派兵杀过去不好吗?多简单啊。
但七百年下来,嘴炮修炼到徐公这个地步,已经可以封神了。所以一言可退百万兵,真的不是虚言啊。
至少短期内,大梁其他的城池都不敢做小动作了。
剩下的只有陶然和花万里了!
真是由不得她不对他们二人下手。
有徐公在,这两人最好都活着继续找事,这样她才有继续施展的余地,才能继续撬这大梁的墙角。
她比徐公强的,只在年纪。她不足三十,徐公已经快九十了。她就是真花十年功夫慢慢去磨,去等,等到徐公谢世,这大梁哪还有敌得过她的人?
姜姬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现在看来,还是需要徐徐图之。
罢了,她在鲁国都能花那么多时间,没道理现在不行。
只不过当时是一无所有,所以可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现在她身后有鲁国,所以就急了。
其实何必急呢?
这个大梁,它会是她野心的终点,她这一生最美的成就。
陶然当然察觉到了这篇《徐赋》引起的民间反响,人人争相传阅,议论,赞美。
这叫他更加不服。
却也不得不龟缩起来。
所以,当皇帝让他出城去迎接花万里的时候,原本根本不打算去的陶然,这回乖乖的带着弟子和护卫去了。
他不得不去。
徐公一站出来,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跑到他身边去,何况他现在露了一手,立刻安定了凤凰台眼前不稳的局面,更是引人崇拜。
他现在声望之隆,连皇帝都未必能敌得过。
他如果继续留在城里,要么躲在家中不见人,要么就只能朝徐公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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