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句话用在这里再合适也没有了!咱们是对君子施以君子礼,对小人用小人计!”
凌飞阴着脸没有说话。
一个心焦弟子之痛的掌门大声道:“大家快作决定吧!都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一个结论么?照我说蒋掌门的提议真的不错,天下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对奸邪之徒,我们又想让他痛快干活,一面又自困于侠义名声,哪有那么容易!”
“阿弥陀佛。”宏愿默默摇头。
“这已经不单单是名声的问题,”章节说,“座中众位皆是位高望重的高人,一言一行。无不系目万众,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日后必成风气,人人都放宽尺度,为大善之名便可不惮小恶,众位可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么?今日为大善便可施小恶,来日便可施中恶,再来日呢?何况善恶之大小,于我于人所见又各不相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前人之言值得警醒啊。”
“道长这是多虑了,哪有那么可怕。”一个后来的掌门嗓门比鲁送拳还要巨大,两句话说来,满室嗡嗡震鸣,“我们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对别人自然不会这样。圣手小青龙劣迹斑斑,大伙儿要是知道我们为民除害,不知道有多解气呢。上个月末,这个恶贼在应天府林河镇还劫了一伙客商。杀掉十几人后跑掉了。我们这么以礼义待他,人家可丝毫都不领情,照样四处作恶。逍遥得很!”
“啊?你这消息从哪来的?到底是真是假?”
“真!怎么不真!他只道自己乔装打扮改了形貌,谁都不识得,刚不巧,当时护送客商地有凤鸣山一名弟子,七年前见过他一次,暗地里却把他认出来了……”
正议论之际。众人听见外面步响,又有人进来了。
“哎呀,大家都在这里啊,真热闹。”胡炭一进门就笑嘻嘻地说,紧接着秦苏、雷闳也掀帘走进来。疯禅师的高徒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饶有兴趣地在胡炭脸上打转,而秦苏则是另一副古怪的神色,俏丽的脸在灯下看来有些发白。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大伙儿在商量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一众掌门或偏目。或低头,都不去看小贼。大家正在商量对付他的爹爹。这小鬼头却在这当口出现在这里,让众人颇觉不自在。
“哦!又是我不自量力了,这么多头面人物,商议的当然是了不起的大事,我当然没资格来听。”胡炭笑眯眯地,浑然不以为意。“凌飞道长,众位叔伯前辈,我是来跟大家辞行的,现在饭也吃过了,定神符也给你们了,我和姑姑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所以我们要走了。”
“啊?要走了?”众人都愕然相顾。有明白过来的都狠狠瞪向雷大胆,知道是这个胖汉把讯息传给小贼。可是雷大胆此时面皮竟又变得极厚,对十数双刀剜般的眼神如若未觉。
“你还不能走!”一个掌门着急之下,脱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走?”胡炭惊讶问道,“这位前辈还有事?”
那人哪能直承其事,哑了片刻,到底找到个理由:“事倒没有,不过你的伤势还没有复原呢,怎么也得在庄上休养几天啊,走得这么匆忙,让外人知道,可要怪责赵家庄待客不周了。”
胡炭笑道:“哎呀,这还劳你挂心了,多谢多谢,不过我没什么事了。走上百八十里路还不妨碍。”
“夜都这么深了,天还下着雪,哪有这时候再动身的道理?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明天天明吧?”又一个掌门阻拦道。
胡炭道:“江湖人以四海为家,随住随行,哪有那么多好挑拣的,赶上了只好认命,唉,天生劳碌啊,没有法子。”
蒋超阴着脸,不住的打量胡炭。这小鬼满肚子废话,跟这些掌门打哈哈时举重若轻的,这一屋众人,加起来只怕都不是他对手,说不得,只好挑明强拦了。
“你不能走。”蒋超冷冷的说。“你交地定神符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闹成这样,你想一走了之么?”
众人见蒋超将话挑明了,几个还准备编瞎话阻挡胡炭的首领顿时住了口。
“哦,那这位掌门是想兴师问罪了么。”胡炭见蒋超认真,也敛起笑容严肃的说话。“定神符有没有效果,那可不是我说地。现在出了问题,你要把罪过都归到我头上来了?”
蒋超道:“凡事有始有终,你既然承揽了这事,当然要把事情跟到底。这样半途逃走,算是怎么回事。”
胡炭哈哈一笑,道:“有始有终?哪倒稀奇了。我记得当初你们求我的。可不是要我替你们治病,只是要我交符咒。定神符有没有效果,我事先可一点都不知道。”
蒋超被驳得哑口无言,他恼怒的盯着胡炭。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飞轻轻叹了口气,对胡炭道:“小胡兄弟,既然你坚持要走,那就走吧。蜀山派和赵家庄今日所遇之事太多。没能好好招待宾客,只能请你海涵了。”
“道长!”众人都大惊。凌飞挥挥手,温言道:“你也别怪大家这样对你,其实在座的众位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今日情形特殊,才让大家乱了方寸。”他望着胡炭,道:“江湖易生是非,你日后行走时,多加小心些吧。不要因年轻气盛,招惹上不该招惹地麻烦。”
胡炭想不到这第一掌门变得这么磊落。先前对他地不满顿时减下去大半。他向凌飞称谢:“多谢道长教诲,今日之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说起来。实在有些惭愧。”
有了凌飞几人出面,蒋超等一众掌门纵然着急,也不能当面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蜀山掌门叫过宋必图,让他陪同胡炭出门。雷大胆随后也跟凌飞众人道别,跟着转身离去。
从后院到前院,近百丈距离。那真是一条修罗道,一路上听到的都是惨烈地呼痛之声,绕是胡炭心智坚韧,也禁不住脸上变色。
在后院的时候,胡炭听闻群豪对自己颇有意见,原还打算出来时大声辩驳一番的,说当初认为定神符能够治蛊的并不是自己,他们怪错人了。可是一路上行来,见到成百豪客坐雪而泣。衣衫头发上覆满白雪也无暇理会。而伤者哀号,亲友悲恸。余人愁绪满面,这一番凄惨景象实非先前想象得到,不知怎的竟然辩不出话来,只默默的走路,走到庄门处仍不愿发出一言。
虽然群雄之伤并非由他而来,然而既然众人曾对定神符寄以厚望,小童就觉得自己也不是无关之人。辜负了众人所望地感觉,真地很让人难过。
谁也想不到,先前胡炭编瞎话说父亲故事时,胡不为那虚构的自愧心情,会在这一刻真切地荡漾在少年心头。
三人默默的走上雪地,出庄向南走去。雷闳见胡炭沉默,也就没问胡炭的去向。
宋必图送到庄门口便停住了,只微笑着摇手,与胡炭告别。
风雪呼号,和着庄里长长短短的叫喊和哭声。
时已入亥子之交了,深宵落雪,寒气逼人,本该是人人安眠的时候。可是这一条长街,竟是户户通明,处处都可见到满面惊惶裹衣徘徊的人。他们都是被赵家庄的不幸惊吓到的近邻。
不幸是可以传递地。
整整一刻钟的时间,胡炭闭口不语。雷闳也是心头郁郁,提不起兴头来说话。三人冒雪前行,直拐过两条街后,风雪声簌簌扑耳,听不见身后那凄厉的哭叫声了,胡炭和雷闳一大一小两个人才突然如释重负般,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
“小胡兄弟,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向哪里?”雷闳问。
胡炭偏头去问秦苏:“姑姑,我们去哪?”
玉女峰弃弟没有答话。从刚才出庄伊始,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身边之事如若未闻一样。
“算了,先不管了,出了城再说吧。”胡炭见惯了秦苏这样子,已是见怪不怪,干脆的说道。“天下这么大,难道找一处安身的地方还找不着了!”
风急雪密,地面上处处被吹成高高低低的雪丘,三人眼前如同被一重密实的白色纱帷所遮,两丈开外便几乎看不见景物。而触目所及处,不论是房舍还是墙垣,草木还是沟陇,尽被一片茫茫之色覆盖。
前方传来嚓嚓嚓嚓地轻响,似乎有一些人踩着雪快步前行。三人被绵密的落雪扑得几乎睁不开眼,不得不以手庆额,向前头张望。
不多久之后,三匹马喷着白气闯进了视线,三人忙向旁边避让。
原来不是人,是马,胡炭心中暗想,怪道跑得这么快。
积雪太厚,马匹行走也不若平地上那么轻松。在两拨人相错而过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胡炭看清马上乘客的样貌。两个活人,一个死人,都是二十余岁的年轻汉子。胡炭看见打横趴在马背上的那具尸首,僵硬如木石,显然死去已有多时了,而两个乘者胡须上挂满冰碴,嘴唇乌紫,显然也经过了不短时间的跋涉。
“快,再过几条街就到了!”
驰过胡炭三人身边后,一个乘客这么说。
“驾!驾!”鞭声响起,那两个神色中带着惊惶的汉子顿时又消失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