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贺老爷予也觉得自己糊涂,想想又觉得不对:“尊夫人不是已经过世快三年了么,怎幺是叫刚过世?”
是啊,萱儿已径离开两年多了。可在胡示为心中,她一直都在啊。她真正离开的日子,是在五天之前。胡不为闭着眼晴,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好久,才说道:“不管怎样,我这辈子不会再娶亲了。”
“啊?不娶了?”贺老爷子惊愕之极。“那秦姑娘……秦姑艰……”他看着范同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些时日来,秦苏为胡不为作的一切都看在他们眼中,众人深觉这个女子贤淑痴情,天下难得。若是这么好地女子竞然得不到好报,情感受搓,谁都不忍心看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范同酉叹口乞,说道:“胡先生,尊夫人离世已有三年。你也该考虑一下续弦了。纵算不为你自己,难道不该替小胡炭想想么?从小没有娘亲的照拂,于他的成长不是一件好事啊。”
半晌,看见胡不为仍然抱头沉默,忍不住又道:“难得的是秦姑娘对你一番情意,你……不会是没看出来吧?”胡不为摇头:“秦姑娘冰清玉洁,胡某人从来不敢起过亵渎之念,我对她只有威激……只盼她能找到真正的良主……”门外“哇!”的一声大哭,脚步声急响,向前院跑去了。
“秦姑娘!”贺老爷予和范同酉勃然变色,一齐站起身来,跑列门边一看,哪里还有秦苏的影子?赶紧问下人,都说看见秦姑娘抹着泪飞跃出前门去了。
“糟糕,我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还说什么!”贺老爷子喊着飞出门去:“我们快追!可别让她想不开犯了傻事!”
“咕咚!”两个老人跑出门去不久,胡不为便突然昏厥过去,一头栽在棉被上。小胡炭吓得大哭。
夜深了。
秦苏抱膝坐在山头上,看着远处的江宁府城,灿烂的火光隔着泪水,模糊的闪动。
胡大哥不要她了。
万点***万户人家,人家可以在夜深时鸾凤合眠,恩爱缱绻,可是她呢?什么都没有了。秦苏心里一阵绝望。她叛出师门,一心只为了这个男子,可是,这个负心汉竟然如此薄情!他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心思。什么不离不弃,莫欺莫负,全只是她秦苏怀着的一厢情愿而已。胡大哥根本就不喜欢她!秦苏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濡湿的绢布贴得肌肤冰凉。
身后草叶微响。贺江洲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秦姑娘,夜这么深了,你别哭了……我们回去吧。”贺江洲的话中有一丝担忧。他跟随秦苏一路跑到这里,在后面看着她痛哭了五个多时辰。
秦苏纹丝不动,似乎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沉湎在自己的悲痛之中。
“胡大哥不要你……可是天下男子那么多……”贺江洲小心翼翼的说,可是秦苏突然放大的抽泣声打断了他的话,贺江洲赶紧住嘴。看见秦苏肩头不住起伏,花花公子心里深深自悔,怎么把这么伤人的话给说出来了。“贺江洲!你该杀!”他在心里骂自己。
轻轻走到秦苏身边,贺江洲忍不住心下怜惜。多好的女子啊,温柔,美貌,一腔深情,可是这天杀姓胡的!得到了如此佳人却不知珍惜,居然还敢拒却出门外!癞蛤蟆佩宝玉,不知其珍!
他握紧了双拳。要是胡不为刻下就在眼前,贺公子只怕马上就要以老拳饲而饱之,大脚踹以甘之。
“秦姑娘,”贺江洲柔声说,秦苏瘦削的肩膀不住抖动,贺江洲只担心她会象玉片一样碎掉。“你别伤心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你这么美貌,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钟情于你,你又何苦为了……为了……”贺江洲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把辱骂胡不为的话给说出来。
“他不知道你的珍贵,可不是每个人都如此啊,秦姑娘,其实我……我……”贺江洲犹豫看着秦苏,不知道这时候把心思吐露出来合不合适。
秦苏停止了颤抖,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贺江洲一咬牙,范叔叔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成于不成都于心无亏。“秦姑娘,其实我……我……我……”
夜色里秦苏白衣白裙,卓如仙子。
说了三个‘我’字,贺江洲又停住了。“喜欢你。”这句话想着容易,但要说出来,何其艰难!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啊,她是秦姑娘……她是贺江洲一生中头一次倾心相予的女子,这层窗纸一日不捅破,他还有个真真假假的希望,一旦说穿,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贺公子,”秦苏说话了,仍然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话里听不出悲喜。她的十指交扣抱住双腿,在暗影的衬托下尤显苍白。“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你愿不愿意娶我?”
“啊?!”贺江洲睁大眼睛。“你……你……说什么?”他结结巴巴的说。
“我说,我没有父母没有师傅,没有嫁妆,你愿意娶我么?”秦苏抬起头来看他,眼睛晶晶亮,看不出埋在其间的感情。只是,红肿的眼泡,颊边未干的啼痕,告诉他这个女子刚才真正是伤心欲绝。
贺江洲如坠梦中。秦苏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从耳朵传到心里时,这些字词外面,好象又都包裹着层层迷雾,让人听不真切,不敢相信。
“你……想嫁……嫁……给我……”贺江洲吃吃的说,看着秦苏的脸。现在是做梦吗?
秦苏叠衣而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年纪也不小了,总要找个夫婿,可是我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天下间别的男子我也不认识……”
贺江洲已经听明白了,他猛跳起来大喊道:“我娶你!我娶!”不管秦苏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嫁给他,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将成为她的妻子!贺江洲幸福的几乎要眩晕过去,他一迭声的喊道:“我回去就禀告爹爹,趁早挑个黄道吉日,把你娶过门!我一定要把你风风光光的迎入贺家庄!”
“不用挑日子了。”秦苏说,眼睛却不看贺江洲,“就后天吧,后天八月十五,也是大庆之日,就那天成亲。”
“好!好!后天好!中秋!中秋!后天我就用八抬大轿来接你,十二头喜狮子开道,九班细乐吹奏迎亲!”
秦苏把脸转到山外,广阔的天幕下面,***灿灿。这是人间烟火啊,多少人的欢趣和相思,曾经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上演过呢?未来也许还会有吧,天下本多痴情儿女,爱如流水,从古到今是从没有一日间断过的。
只是,花是人家头上戴,曲是他人耳中听,那些荡气回肠的恩情与她无缘了。她的一腔热爱,已在今日尽数幻灭。贺江洲待人温和,相貌堂堂,身世也不差,定是个好丈夫,他比胡大哥……秦苏心中一痛,这分明是金砖与木条的比较。她不是贪恋珠玉啊!她倾心于那根不解风情的木条,可是那根木条偏偏不肯要她!
山下的火光开始在双目之中跳跃,渐渐聚拢,成为大块菱形的光斑,最后模糊一片。
回到贺家庄,院里已是一片沉静。胡不为的房间里,仍然亮着灯。
贺老爷子几人守在前庭中,早等得望眼欲穿,看见秦苏和贺江洲相跟着进门,才总算放下了心。几人略略宽慰几句,无非是些“时日方长,将来未必没有转圜余地”的话。可是秦苏哪里听得下去,前事旧景涌上心来,满脑子里只回荡着胡不为神情款款叫唤“萱儿—萱儿—”的声音,他那么爱妻子,事隔三年,在听到妻子无法救回之后,他仍然激愤吐血……便是那个‘萱儿’已经成了鬼,秦苏仍然没有半点信心可以争得过她。
算了吧,不离不弃,莫欺莫负……就当成是去年的残花,看过便算了。
几个老人说教过后,都回房里去了。贺江洲送秦苏回屋,经过胡不为的房间时,秦苏心中那一股无名的委屈和愤恨又涌将上来。“他若知道我后天嫁入贺家庄,会怎么想呢?是不是会后悔和难过?”想象着胡不为茫然看人,然后抱头垂泪的情景,秦苏心里有一种残忍的快意,然而快意背后,又是深深的痛楚和悲哀。
“江洲,你明天就去布置凤冠和婚裙吧,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给你!”秦苏故意放大声音说道。
“好,我一会儿就交代下人让他们准备,明儿早上找人,让他们一天赶出来!”
“八月十五是天下团圆之日,我们要让明月来见证姻缘。秦苏不是没有人娶,就在后天!我要抛掉过去的一切,安心的做贺家的新娘!”
“……”贺江洲疑惑的看着秦苏,看见她高昂着头,很决绝的走入黑暗中。
胡不为房间的灯光,通夜不再熄灭,一直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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