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正向自己袭来。
桃木剑带着厉风,穿透了单嫣的肩膀。鲜红的血飞溅出来,如喷泉一般。道人嘿嘿冷笑,一点不心软,手指捏诀,指挥着木剑上下飞舞,在单嫣的臂上,腿上,腰间穿出几个血洞。只片刻间,单嫣衣衫碎裂,雪白晶莹的肌肤上,血染如浸。
狐狸的血,也是鲜红的,原来跟人并无不同。
单枕才手足无法动弹,见单嫣片刻间伤痕累累。心中伤痛无已,自己偏又无法动作,激愤之下狂吼一声,喷出一口血来,一时气转不畅,竟昏了过去。胡不为看到这般惨象,也感愤怒,当下抛了怕死怕疼的念头,生平第一次做出勇侠事来,冲将过去,一把抱住那道人的双臂,叫道:“住手!你不能伤害她!”又转头向单嫣叫喊:“嫣儿!你快走!我帮你拦住他!”
道士法力高强,哪把胡不为放在眼里,只轻轻一挣,便脱离了胡不为的怀抱。他倒不敢对胡不为下手,还要跟他索要灵龙镇煞钉呢。单嫣之事,稍后尚可委婉解释,若真把他打了,翻起脸来,只怕自己再看不着钉子长什么样。
见单嫣全身伤痕,料她也无余力反击,便暂时住手,对她道:“怎样?你是自己寻死,还是要我动手?”单嫣如若未闻,缓缓站起身,轻轻一纵,跳过半人高的土墙和四丈远距离,一分不差的站定到单枕才跟前,蹲下了,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些透明束缚之物却立时尽解。片片扬起,碎裂消失。单枕才被绑得紧紧的双臂腿脚登时松了开来。
道人一见,猛吃了一大惊。他这辟易筋可是修炼数十年的克敌之物,精气所化,展屈如意,长短随心。多年来遇敌,无论法术多高强的对手,一旦被绑住,便不能脱逃。哪知这狐狸精在身负重伤之下,竟将自己恃以傲人的利器看如儿戏,不由的大惊失色。看来她并非表面看来如此柔弱不堪一击。
单嫣已将单枕才救醒,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上,哭道:“哥——我不是你的亲妹子,你又何苦如此?”单枕才心中悲愤哀痛,又怜惜怨恨,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拿手抚她脸颊,恨恨地看着道士。
“道长,我并非不能还手,只是不愿伤害旁人,念我身受重伤,便放过我如何?”单嫣向那道人问道。此时虽然衣衫碎裂,血污沾染。但她的柔媚动人却全然不失,说这话时,更多了坚定与刚强态度,刚柔并济,阴阳协调之美,的是勾神夺魄。
道人 ‘嘿!’的一声,倒翻一个筋斗,脱离险境。却从背囊抽出一柄绿鞘的剑来,冷然说道:“妖孽,别以为使这苦肉计便能打动贫道!除恶务净,我今日绝不容你逃出生天!”左手立时捏诀。
“日出东方,赫赫大光,伏魔剑法,出鞘!”随着道士的咒法,钢剑铮然出鞘,阳光下映的灿烂一片光华。那剑跟活了一般精芒暴涨,向单嫣斩去。单嫣侧身急退,仓促间让了过去,秀眉微蹙,叫道:“道长!你当真容不得小女子一命么?我不曾做过害人之事,你也要将我除灭,是否太不近情理了?”
道人 ‘呼呼!’又劈出两剑,喝道:“妖言惑众!强辩口舌!妖怪就是妖怪,今日不害人,也必有害人之日,我岂能坐视不管?!”
单嫣左趋右退,身如风中之柳,姿态优雅。躲过钢剑的冲刺斩劈。道士大感焦躁,眼见这狐狸精衣衫破碎,遍体鳞伤,但在自己的伏魔剑下闪躲趋避自如非常,浑无迟疑阻滞,竟似全不把这把斩妖无数的神兵和法令看在眼里。心中愤怒,手上更是加力,那剑风驰电掣,舞成一道绿影,带出嘶嘶的破空之声。哪知单嫣忽步左,忽趋右,或倒空翻,或侧让,避让姿势曼妙多姿,也不出手抵挡,便跟玩杂耍一般,任那飞剑冲击无功。
“伏魔剑法!天地人三才,出剑!”空中飞舞的剑听令,呛啷一声,光影浮移,化成三柄一般形状的剑,一红一青一黑,分踞三位,剑尖齐指单嫣。原来道人看到单嫣尤有余力,举重若轻。心下深觉危急,若不趁早将她杀死,只怕又有变故,是以立时便施了绝技,不容她再活命下去。这三才剑是他教中高深术法,红剑得天日之热,青剑得地泉之寒,黑剑则聚人之怨念。习练成后,无坚不摧,威不可当。
单嫣看到此剑法,愤怒非常,一张俏脸如覆冰霜。单胡二人与她相交二十年,见她天真可亲,待人亲切。虽然对骚扰的少年不假辞色,却从不以如此冰冷神色对人。看来当真动了怒气。单嫣道:“道长,枉你身为学道之人,一不会爱命惜物,二不知进退知趣,三不恤孤弱良善,也不知你学的甚么道!”
那枯槁道人哈哈一笑,眼中露出残忍的神色,咬牙笑道:“哈哈哈哈!妖孽,任你舌翻莲花,今日也须把你杀灭,身为妖怪,便是天道不容,贫道又何须跟你多言!”
一旁的胡不为心中一动,心中颇觉流云道士所言之理甚对。他对妖怪憎恶恐惧已极,觉得妖怪便只会伤人吓人,浑没半点可取之处。杀灭净了,倒省得很多事。只是,眼下单嫣也是妖怪……这妖怪妹妹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一直乖巧可喜,善体人意,却又怎忍心看她受到伤害?心中左右为难,不由的大为苦恼。
单嫣听了道人之言,再不抱幸念,也说道:“好吧,道长,既然你非要夺我性命,我也不能如此就死,不得已,只好跟你斗一斗!”五支素指悠然挥起,在面前一拂而过。带出一道绚烂的光华,七色缤纷,煞是好看。那道人见她出手,抢先制敌,喝一声 “斩!”悬空的天地人三剑有如操控在人手,分刺单嫣的眼、胸、颈。去势极速,目不能测。
单嫣哼了一声,单手挥动,那绚烂的光华流转开来,凝聚不散,却也化成三面手掌大小的青色飞轮,边缘锋利,纹饰古朴之极。七色的光彩在身内流转不息,那三面飞轮锋刃指地,极快的在她身前飞绕一圈,候在三剑所指处。只听 ‘当’的一声大响,彩色飞轮后发齐至,同时挡住道士的三剑。便跟一个自行活动的铁桶一般,将单嫣护在中间。
“道长,我身上还有法宝,但我不想攻击你,就此罢手吧!”单嫣行有余力,劝道。
那道士面色惶急, ‘啊!’的一声,万没料到自己这一击必杀的绝招竟然无功。匆忙下又喝了一声 “斩!”三剑环飞,竖劈、横削,斜斩,分三段向单嫣袭去。趁单嫣挥手策动飞轮隔挡之机,脚蹑豁落斗罡步法,口中念开《上清六丁秘法》咒:“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六丁六甲,听召为用,急急如律令!”这咒语颇不短,费了好一会工夫才念完。
豁然一声鸣响,这方圆之地便似猛然点亮数百盏油灯,那光强猛却不刺眼,忽明乍灭。在他身侧四周立时显出二男一女三名神将来,铁甲铜胄,金光笼罩全身,飘渺如影。却是他招出了六丁六甲来助战,只是功力不足,十二名神将只招来其三,且阳光下看来虚影通透,未结实形,恐怕不能持久。可这六丁六甲原是天帝役使的神兵,善行风雷,能制鬼神。何等厉害!加入战团以后,单嫣登时吃紧,不得已又拿出了一柄剑来抵挡。只不多时,那女丁神在空中击出一道青紫雷光,轰然击中单嫣,焚得她背处一个焦黑的洞。这下受伤,单嫣动作便缓了下来,那几面彩色飞轮光芒渐淡,在两名甲神大砍大切和三才剑上下攻击下,左支右绌,眼看被护在中间的单嫣就要被斩殒命。
“道长!我不欲与你为敌,一生也无过错,你当真不肯放我一条生路么?”单嫣满眼哀切,再向那道人求恳。道士只嘿嘿冷笑,再不作答。
单胡二人无处使力,空自着急绝望。哪知那道人狠毒之极,见单嫣鬓发散落,呼吸急促,已近油尽灯枯之象,双指并拢,望单嫣一指,那细小的桃木剑从腰间破囊而出,只听 ‘咻!’的一声,直夺单嫣左目,单嫣危急间弓身后仰,避了过去,哪知此时后面的甲神正双手握剑,当面砍落。这下便看出单嫣功夫来了,她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微光,立时,四处空中涌出乌亮的细小之物,快速绝伦在她面目前组成一面小小的黑色盾牌,在大剑砍上皮肉的瞬间挡住。但听 “轰!”的一声,劲气飞扬。这甲神的气力好生厉害。
哪知单嫣却惊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腹部。在肚脐间,一支透明的长剑透了出来,剑尖上鲜血淋漓。却是流云道人趁单嫣危乱之际,暗凝了一支气剑,从她背后偷袭。他原就精擅控气之术,先前单枕才便是被他用精气炼化的透明辟易筋捆住了。却不料他如此阴毒,趁人不备,偷出一着竟然奏功。那气剑没体而入,从背后钉入单嫣肚腹。
这一下奇兵突出,单嫣闷哼一声,抵受不住,痛得跪了下来。她根本不想伤害道士,只是想令他知难而退,哪知他竟然用此手段。伤痛愤恨之下,双手抓入地下,仰起雪白脖子,长长号叫一声。登时,那满头长发由黑色变灰,再转淡,变成纯白,显出真身来了!
单胡二人吃惊看着,见到这个美丽的女子突然变化,先是头发变白,延长直下,直垂至腰间。脸庞也变了,再不是熟悉模样,清秀不及先前,媚艳却远过之。眼如丝,眉如黛,细长柔滑的颈项如藕。 ‘丝丝—’的声响中,她身上的青布衣衫寸寸碎裂,掉落在地上,裸裎而出。年轻丰润的胴体,椒乳坚挺,恰足一握。皮肤腻胜鹅脂,腹部平坦,延伸而下,雪白的耻毛贴服在一方微突平原上。长腿秀足,香风跟随。周身上下勾画玲珑,天工夺巧。这是只绝美的狐狸,比之先前的单嫣形象又神夺三分。单枕才一心把她当成妹妹,见她一丝不挂而出,赶紧闭上眼睛。胡不为却目瞪口呆,见单嫣圆实适度的臀后又长出一条雪白蓬松的巨大尾巴,这才确信,二十年相交的故友,面前这个绝色绝艳,娇媚不可方物的女子真是妖怪。
单嫣轻轻的笑了声,如风声叹息。细眼微张,冲那道士瞟去。流云早就胆寒,见她化出真身后,身上的伤口尽数平服如初。那三面彩色飞轮也锋芒毕露,与三名神兵四柄剑斗的旗鼓相当。看来,这狐妖的修为远比自己为强,唉,真不知她先前为何示弱,甘受切肤疼痛?当下咬牙,拼起余力,指挥四支剑再行攻击。他虽然明知无幸,但也不能就此束手。
过不多时,法力消失,丁甲神身形一晃,化在空气中了,空中便只三把剑三面盾在互相砍斫抵挡。狐狸轻轻站起身,低眉垂眼,一丝烟火气息都不带。流云心中忐忑,步步倒退,不知她要如何对付自己。双眼紧盯着单嫣雪白如玉的双手,生怕她拿出什么厉害武器。那知单嫣双手并不动作,只站定后,雪白的巨尾倏忽卷出,迅疾无比,一下将道士拦腰收勒,拖近身来。道人便跟被蛛网困住的昆虫一般,拖地扯来,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只能闭目等死。
却听单嫣轻轻叹息,说道:“你虽有害我之心,我却无伤你之意,你去吧,以后不许再来罗唣。”一甩送出,那道士便跟被投石车弹出一般,腾云驾雾,直望天空射去,瞬间便变得豆子大小,没入云中不见。他这辈子修行,只怕永也学不会如此本领,可在云中穿梭,俯瞰村子,那些屋子也只有豆腐块一半差强,当真是仙人飞升情境。那几柄剑也随主遁去了。
胡不为门前,便只剩下心情复杂的二人一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