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在后宫中没人帮着说好话,却也没人真的敢去败坏,荣国公看似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可别忘了他之所以能放心地当纯臣,还因为他的老岳父便是当朝三相之一。
隐于水面之下的小浪潮,史靖也许不会留意,但圣上的心思,列位臣工的倾向,鲜少有人能比他看得还明白。
如今这位能帮他这个女婿遮风挡雨的老爷子即将告老……贾代善轻声问道,“父亲可是为了避嫌,”
明年新春之后,他将正式执掌羽林军,而朝堂上再有岳父为相……并不是说心怀坦荡,恪尽职守,圣上就会没有疑心呐:前朝多少旧事,都是宰相与禁军统领勾结,内宫之中再有个内应,谋反矫诏又有哪样做不成?
史靖笑了笑,“我老啦。”在圣上下定主意之前,自行求去,不仅能给儿孙攒下一份机缘,便是女儿女婿也能沾些小光。
看着女婿面带凝重之色,史靖又多说了一句,“圣上仁厚,不会让臣子没下场。”
这可真是大实话,比起在南征北战中杀伐过重,而略显暴戾的太祖爷,今上堪称仁德之君。
从他收拢兵权的温和手段就可见一斑,像是贾代善、北静王这样最早表忠心的臣子,都得了重用;而不情不愿最后还是“屈从”的那些人,这些年下来官职品轶越做越高,只是任职的衙门却越调越冷;而为兵权一事顶撞圣上,私下里更是勾连并散布谣言之人,逐渐被派往各处边关,在内斗外斗中消耗了大把实力,之后前程如何,也只能随圣上心意了。
几年下来,圣上自勋贵之家手中收回了不少兵权,如今心腹大患已经变成了有封地有护卫军的宗室藩王们。依史靖之见,圣上今后只会倚重他这些重臣,去对抗越发跋扈的藩王们了。
贾代善心中也在思量:岳父告老,那么任翰林学士多年的大舅哥史骞定能右迁……然后就该外放了。岳父即将一家离京,的确让贾代善倍感惆怅——能大大方方往来的人家又少了一个。
他怀着满腹心事,离开了岳父的书房,去和大舅哥史骞一起招待到来的官客们。众人见到难得一见的荣国公,言语间顿时热络了不少。
而今天贾代化也在前来道贺之列。
宁府便属于当年“不情不愿”那一类,因此贾代化在卫尉寺做了许多年的少卿。
本朝卫尉寺掌军器、甲胄、武器之政令用度,不算冷衙门,但也绝对说不上热乎。当年开国时的四王八公的后人,如今还能任实职的都已经不多了。
贾代化倒也想开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身为族长,趁着闲暇时正好多处置族内事务,教育族中后辈。他思及此处自嘲一笑,便起身上前解救了有点心不在焉的堂弟。
兄弟俩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贾代善便把岳父的打算说给了堂兄。
贾代化听了也脸色微变,他倒是想得直接:少了个强援。上面照应的人少了,在京城他兴许还得坐上几年冷板凳,静等圣上消气,不如也和史家一样外任几年,攒些家底和人脉再回来?
这个想法行得通!贾代善心里舒畅,他一直觉得堂兄因兵权一事而为圣上冷落之后,有些敷衍塞责之意。其实也不独是堂兄,送女入宫的甄家如今也还待在金陵呢,而他们家那个姑娘也孤零零地做着女史……估计到了年纪,就会被遣散出宫。也不知甄家如今有没有生出些悔意?
只不过堂兄一家再离京……自家想不“慎独”都难了。
却说后宅厅堂之上,忠顺王府郡主亲至,史令仪颇觉此事值得玩味:这位郡主英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傲气尽显,只是还没到目中无人惹人厌恶的程度。思及她的出身和成长,便不觉稀奇了。
郡主寡言,与北静王妃和史令仪见过礼,便坐下静静喝茶。北静王与荣国公都是圣上重臣,他俩的妻子别说是郡主,便是宫中主位亦不必刻意讨好。所以这二位也不以为意,安然自若地说着闲话,只是不时问一问郡主家人是否安好罢了。
大概妇人的谈天说地让郡主厌倦,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自去寻那些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们玩耍说笑去了。
此人远去,北静王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带异色,“这位郡主当真行事不拘一格。”
史令仪看似平静如常,心里可是海浪滔天:她真是头回见到专程还是亲自来相看未来夫婿和公公婆婆的女孩儿!甚至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位郡主应是已经取中了自家赦儿,不然何须特地来此陪坐这么久?
暂且不提这位郡主的家世背景,单看她这个脾气就知道她跟赦儿合不来!
谁的儿子谁知道,赦儿是头犟驴,得顺着毛摸,待他越温和,他就越肯言听计从。自打儿子归来,史令仪在得意中便多了几分忧虑:太平年景周边无大战事,京里自然纨绔渐多,文弱的书生也……挺多,像赦儿这样上过战场搏得军功,俊逸勇武、朝气蓬勃的少年已然比较少见,没定亲的当然干脆就数得着了。
实际上,为了要不要和荣府结亲,忠顺王府里王爷与世子父子之间也小有争执。
话说,这一代的忠顺王是个彻头彻尾的墙头草,无论眼光还是用人,都远不如他那位混不吝却极力护短的父王。但他却不傻,看得出圣上清整的苗头已经从勋贵转向了他们这些握有实权的藩王,而且他也有些心虚:门下在北疆的一番动作,居然被圣上知晓大半……
忠顺王越是不安,便越想做出些符合圣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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