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它们跟异形这个种族有什么关联?”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维兰德夹起一个小试管举到眼前,底部浅浅地铺了一层黑色的油质液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一种虽然复杂,但并不具备生命结构的有机物能够把软趴趴的蠕虫变成攻击性极强的异化生物,更别提它居然还能对人类起作用——所以我的意思是,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张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尾梢,目光盯着骨尾锋利的边缘。
维兰德捏着试管看他,“你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我。”
张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被你猜出来了。”
维兰德一脸鄙视,“你想说什么?”
“我想想,”张临说,“是这样,有一种观点是这样的——我应该对你说过,未来的你认为工程师是人类的创造者。”维兰德点了一下头,张临继续说:“但是你观察过工程师飞船货舱中央的那幅壁画吗?那个物种……叫做异形。有种观点认为异形创造了工程师,而工程师又创造了人类——或者说异形创造了人类,工程师只是把基因带到地球上。”
维兰德看着张临,有一会儿的工夫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垂下眼皮,“你说的这种观点……是那些鱼唇的科学家们提出来的吧。”
张临迟疑了一下,“也不能说是他们……”
“那就是其中的某一个了,”维兰德面无表情,“库珀?”
张临:“…………”
维兰德嗤笑了一声,“鱼唇的物理学家,异想天开者。”
张临:“随便地图炮很容易被人打死的。”
“不过,”维兰德抬起一点眼皮,懒洋洋地说,“我同意他的观点。”
张临:“…………”维兰德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如果说维兰德公司没有私人武装,小盆友都不会相信啊。不过维兰德看上去是真的不想把另一个世界的人带到这里来,宁可命悬一线也没有带着自己的力量打破两个世界的界限。
张临顺便歪了个楼,“你离开你的世界这么久,不觉得想家吗?”
“想念什么?”维兰德重新把注意力收回到手中的试管上,“我的儿子……我的戴维已经,去世了。想念我在那个世界怎么无力回天,想念在几十年后偷偷摸摸地乘上普罗米修斯号到这里送死的那个可能性?不。看看我,我现在还没有死,而只要我不死,只要我把想要的东西带回去,我可以改变一切。”
张临看着维兰德对着试管咬牙切齿,就好像从里面看到了什么夙怨旧敌一样,觉得好像隐隐约约意识到某种不妙的事情。“不管你想改变什么……你也不可能改变戴维的结局,他已经死了——无论在这个世界,还是你的,他已经死了。”
维兰德夹着试管的手颤抖了起来,几乎要把脆弱的小玻璃器皿夹碎。
“先生?”旁边的机器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动。
维兰德抬起一只手阻止戴维过来,“继续你的工作,戴维。”
“好的,先生。”戴维乖乖地回答。
张临冷眼旁观着维兰德的反应,发现自己可能猜中了这个自负科学家的想法。“我很抱歉,维兰德先生……也许你们这个世界没有这个故事,也许你从来不看故事,我可以给你讲一个吗?”他虽然这么问,却没有等待维兰德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有一个科学家,他的儿子患了很重的病,他无力阻止儿子的死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孩子在病痛中去世。你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吗?”
维兰德死死地抓着实验台的边缘。
“他从平行宇宙带来了另一个自己的儿子,治愈了这个孩子的病,并且把他留在了自己的世界。”张临意味深长地放慢了语速,看着维兰德的反应。
“这是真的吗?”维兰德猛地转头,压抑着激动地问,“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有可能是真实的,也有可能不是。”张临回答,“就像我也从来没想过,维兰德这个人可能在某个平行宇宙里真实存在——但也有可能那仅仅就是一个故事罢了。”
维兰德慢慢地对上张临的目光,后者笑了一下,“不管它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故事总有一个结局——你想听听结局吗?”
“什么……结局?”维兰德嗓音嘶哑得像换了个人。
“那个孩子安全地长大了,非常聪明,不愧是科学家的儿子。”张临说,他看到维兰德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补充,“但是两个世界的战火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张临看着维兰德脸上的表情发生剧烈的变化,轻声说:“你了解你自己吗?如果另一个你会跟这一个你一样聪明……你该怎么办呢?”
维兰德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有捏着实验台边缘的手指越来越紧。
“我很抱歉提起这个,彼得。”张临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尽量使霍华德活下来的吧?”
维兰德恍惚地看了一眼躺在旁边昏迷不醒的霍华德,“是……是的。”
张临知道彼得·维兰德一生之中只有两个最大的愿望,其一也就是维兰德公司的理念——建造更好的世界,而另外一个,就是让他早夭的儿子戴维活着。
前者还有可能在后世实现,而后者连希望都已经陨灭。
直到张临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张临一直对维兰德这么主动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妥感觉,但却猜不到那是什么,没想到今天随口一句话居然恰好引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并且得到了答案。
他也不想戳破维兰德幻想,以至于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或许不至于这么夸张,但总归不会像之前那么积极。
如果他不这么做,以维兰德的自负,再加上严重的执念,他说不好真会去另一个世界抢儿子。
在他们交谈的期间,人工智能始终在旁边严格地按照维兰德的吩咐执行流程,表情认真得就仿佛只有治疗霍华德一件事。
虽然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变成一串字符,在存储空间里永久性地占据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先生?”戴维走过来,拿着一支针剂,“已经完成了,需要立刻给霍华德先生注射吗?”
维兰德胡乱地点了点头,冲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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