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渚不止差了一个等次,偏偏小姐她性子又软,在过去的十六年岁月里,活得低三下四、任人拿捏,唯有几个月前性格才稍稍变了一些,下人私底下都说,是小姐经历了生死,心硬了,这是好事。她也只望,小姐若是进了宫,也别再叫人欺负了。
轿子一路向北徐行,渐进宫城,绕过御河,周遭便肃穆起来,连百姓都不敢大声喧哗了,唯有隐藏在墨色高树上的知了,偶尔几只大胆的,抽空约合起来嚎几嗓子。
下了轿,宁思沅谨遵宁秋水的教诲,没有抬起头大刺刺地张望,这个时候还得低调点,不然就是给自己拉仇恨。
尽管她十分低调,可还是有人故意寻衅,从她后头款款追上一位身穿妃色褙子、绯红色襦裙的女子,面容明艳动人,姿态高傲昂扬,“哟,这不是宁府的二小姐吗?”分明是清润善曲的嗓音,偏偏语气凌人,叫人不喜。
宁思沅谦然一笑,回答道:“正是,不知小姐是……”
“张府妙芝是也。”女子得意道。
宁思沅想,谁知道你是谁呀,但口上却说:“久仰久仰。”
张妙芝竟真以为人家是仰慕她,洋洋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
正巧又过来一位女子,身穿一件光滑的黄衫,体态玲珑,娇俏如玉,“妙芝姐姐琴、歌,俱是京城无双,又得兰若上人悉心指点,想来闺秀无一不晓。”女子对着张妙芝一番奉承,更是将兰若上人指点一事说了出来,极大地满足了张妙芝的虚荣心,其实也暗里帮着勾起了宁思沅的记忆。
兰若上人,宁思沅也是略有耳闻,此人乃先帝长姐,圣上姑母,风姿超然、才艺双馨,却在双十年华参破红尘,入了佛门潜心修行。但宁思沅却牢记她的一句话,也是她出寺云游偶遇张妙芝时给出的评价,“色愈糜,意愈减。”不过是徒有形式,华而不实,今日见张妙芝一面,果然其人如琴艺,不过尔尔。
“咦?这位小姐是谁?”那黄衫女子打量着宁思沅,向张妙芝问道。
“哦,”张妙芝眯了眯眼睛,“是宁府的庶出二小姐,打小丧母,听说母亲还是宁夫人的陪嫁丫鬟呢。”
黄衫女子点点头,笑道:“宁二小姐这身绿色裙子真是好看,衬得肌肤雪白雪白的。”
“……”宁思沅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她们再细看自己的容貌,这一举动更是让张妙芝讥讽,果然是扶不上台面的庶女,别人夸奖她几句就连忙低下了头,羞得跟老母鸡似的,真丢人,“安芸妹妹,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张妙芝仪态万方地拉起黄衫女子的手。
安芸,安尚书的掌上明珠。
待二人走远后,宁思沅才和小琢加快了脚步,她们来得并不算晚,但是以免有更多的人来骚扰,所以需要走快些。
“先前张小姐的话,小姐不要放到心里去。”小琢柔柔地安抚道。
“怎么会呢?”宁思沅弯唇一笑,道:“人前爱争长短,人后必论是非。这宫里头大凡想活命的,哪一个敢像她这样。”她不是愿意听人挖苦她,她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何况,入了宫,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她们呢!比监控更有识别力的是人眼,比人眼更有判断力的是人心,这是她从现代职场打拼总结出来的经验。
“小姐说得对。”小琢连忙夸奖,也从心里高兴,看她们小姐,书读得少,说起道理来句句在理!
宁思沅淡淡地笑了笑,微微抬起头,让轻风吹过自己的面颊,冲淡眼里的复杂光芒。随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前面,正是储秀宫,这么快就到了呀,宁思沅连忙低下头,装作不经意地用手理了理额角的碎发,顺便把手心微微有些干燥的朱砂狠狠地按在自己右边太阳穴上。
“钟无艳,我宁思沅今日就用你这副模样,保佑我逃过入宫这一劫吧!”宁思沅心中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