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这边,贾母刚忧心忡忡的瞧完儿子回来,门房那边就来人禀说头晌去京郊别苑办事的赖大娘子回来了,此刻正在下人房里等着回话。
贾母闻言赶紧着人去宣,自个则端坐在小花厅里一边等人一边思量。
等她听及赖大媳妇禀完这一上午的行程,因早料到老大家的反应,倒也没如往常般雷霆大怒,只疲惫的挥挥手将在花厅里侍候的仆从尽皆斥退到厅外,只留下赖大媳妇一人,才又问道,“那些跟你一快去的婆子在下人堆里可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赖大家的闻言一怔,还是犹犹豫豫的继续回话道,“大夫人治家向来严谨,虽说那边如今十分的忙乱不堪,一众下人仆妇却依然各司其职不敢擅越,跟着我的那些婆子仆妇又都是些蠢的,回府后我细细一问,她们打听来的竟都是些无用之词,反还倒叫别人套了不少话去,奴婢实在有愧主子重托。”
“如此说,你们这一趟竟是白跑了?”贾母脸色阴沉,又问,“彩缨那边又如何,可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大太太从一开始便不信任我家彩缨,防她跟防贼似的,能叫她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赖大家的忍不住为自家女儿抱屈,“成日将她拘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又日日命婆子仆妇四面看守,我女儿这次见我,连连向我哭诉她那边严实到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就是她机缘巧合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又如何能传的出去?也亏得我这次求了大太太开恩,叫我们母女相见,不然这一趟说不得可真就白跑了。”
“这么说,你在彩缨那边有了收获。”贾母终于缓和了紧绷的语气,略带怀疑的问道,“依你说她在那边又不能随意四处走动,又如何能打听到消息,你且详细说来听听。”
“缨儿不能出去,又不代表别人不能进去找她叙话。大老爷风流多金,爱慕者不知凡几,通房侍妾之流多如过江之鲫,这次老太太体恤奴婢一家,直接给奴婢女儿姨娘身份,算是犯了众怒,又有太太防她,那些跳梁小丑可不就跟着使劲往下踩,口不遮掩之际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说道这里赖大家的顿住口气,犹豫再三才又说道,“就是,就是那些小娼妇,出身微贱,人品低劣,嘴里常有不当之言,若叫奴婢若当面转述那些污言秽语,恐对老太太有不敬之嫌。”
贾母黑着脸道,“这阖府上下,当面不知规矩的贱人都有,我还在乎多几个只敢于人背后诽谤的贱人。”竟敢对她这个当朝一品夫人背后不敬,回头就找机会将那几个小贱人挫骨扬灰。
听到保证,赖大家的才结结巴巴的忐忑道,“那些小贱人每逢去见我女儿,必会妖里妖气的张口话道,‘妹妹新来,身份虽是良妾,到底不明了我们这的境况。咱们老爷虽是生性纯善,国公府现今的当家老爷,可怜却摊上个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亲娘,老爷心善一如既往的至孝,可咱们大房上下哪个不是恨那老虐婆恨到骨子里,那是早就盼着她两腿一蹬去找底下的老国公爷了。’”
不待赖大家的说完,就听砰地一声,迎面砸过一个茶杯,好险寿终正寝在她的脚下,只湿了衣摆的一角,就像一只遭了池鱼之殃的游鱼。
“好,好,这就是我那贤良的好媳妇调~教出来的贱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贾母这边黑暗模式大开,端的是威势惊人,就是如赖大家的这般老练之人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见她扑通一声跪伏于地上,惊慌言道,“老太太息怒,恕奴婢刚才妄言之罪。”
“恕罪,你有什么罪,继续说,把她们那些大逆不道的污蔑给我统统讲出来,至于那些有罪的自有我处理的时候。”
“是,是,那些小贱人后面还说老太太慈心冲天,为了一个不知所谓草包儿子,宁愿掏空一府的银钱只为给心心念念的儿子求前程,置国公府的利益名声不顾,实在糊涂的可笑,也不知她死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底下的老国公爷?老虐婆养废了儿子,还想着继续祸害孙子,她们就等着老太太的心头宝宝玉,今后究竟会有多么大的前程,天降祥瑞,真真好笑,现在满京城里还有哪个不知道这就是后宅夫人为了夺权争宠闹的笑话。”
“贱人,贱人,非但忤逆不孝,竟还心狠手辣到构陷无知幼儿,其心可诛,其心可诛。”老太太文雅高傲了一辈子,第一次后悔肚里没学几句骂人的粗语,实在是心内大不畅快。
赖大家的跪在地上,耳里听着厅中阵阵急促的喘息,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道,“老太太息怒,万请老太太务以保重身体为重。”
“保重,这叫我如何能保重。我前世不修,今世叫我得了这么一位儿媳恶毒不孝的儿媳,我没被气的早登极乐已经是佛祖保佑。”
“老太太息怒,大夫人再是诸般不好,大老爷总还是您的亲儿子,琏二爷总还是您的亲孙子,纵大夫人使出千般手段,您还不照样是这府里的老封君,国公府说一不二的人物。您老只要福寿延年长长久久的活着,就大太太那样孱弱的身子,还不知她能不能活到独自掌权的一天?”
对啊!儿媳妇是外人,儿子总是亲的,虽然大儿子各种不顺眼,木讷寡言不讨喜,平日见了恨不得揣上一脚才解恨,可终究对她这个母亲还是孝顺的,虽然最近在那个毒妇的撺掇下母子感情有些生疏,但终究血缘关系不能断,若借儿子之手还怕收拾不了那个贱人。
一想到这,老太太心里豁然开朗,仿佛瞧见了新世界的大门,她以前真傻,怎么能家斗时撸起袖子自己上呢,借刀杀人以前也不是没用过,怎么就没想到要借一借儿子这把锋利的刀,这么说,我果然是个慈母。
分分钟恢复了慈母的风范,贾母假装为难的道,“儿大不由娘,那张氏又惯会挑拨离间,赦儿早就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我若说她媳妇半句不好,还不得立即跳起来与我急眉瞪眼的对上。指望他对我的话言听计从,我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恕奴婢直言,大老爷从来都是纯孝的性子,老太太寻常态度但凡软和一点,大老爷哪次不是感激涕零的?先前归还国债这么大的举动,那还不是说答应就答应了下来,只要老太太稍微表现一点慈爱之心,想要收拾大太太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赖大家的循循善诱道,“大夫人终究老了,可比不得十几岁的小姑娘鲜亮,枕头风毕竟有限,可亲娘就不一样了,亲娘越老,儿孙就越孝顺。”
“想要赦儿转过头来对付他媳妇,难,难,难。”贾母皱着老眉低喃道,“看他对琏哥儿的宠溺纵容,又怎会忍心为难琏儿他娘,以致令琏儿心中生出不快。”
“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大老爷毕竟已人到中年,老太太若想要显示慈爱之心,只有几句不疼不痒的关爱之语怕是火候远远不够。”大老爷早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不好糊弄了老太太,“还得有实在的好处才行。”
实在的好处,贾母立即眉头高隆,心中老大不愿意,给老大好处,势必要损害政儿的利益,她又一向是以打压大房为主的,这冷不丁的要扬一扬,还真有些手足无措,低头求意见道,“你可是有什么上好的主意。”
“若想要一击必中,最好叫大房一家入主荣禧堂。”赖大家说的干脆利落,还附带贴心解释,“大夫人心思歹毒,从多年前起就开始暗中散播什么不慈不爱不孝不悌的谣言,对比如今府中境况,如今外面舆论越发对咱们不利起来。然,一但大房一家入主了荣禧堂,非但可使一切言论不攻自破,也可使老太太对大房一家更好的拿捏,比如将琮哥儿抱到老太太的膝下如宝玉一般教养,想来他们万没有推迟的理。”
赖大家的一言勾起伤心事,想着圣人对自家宝贝儿子无缘无故的厌恶,还有她那本来有天大的福分却被逼走他乡的乖孙女,贾母心中更恨张氏这个毒妇,终于下定决心道,“必须要废了这个搅家精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成功挑拨起老太太心中的暗火,赖大家的迈着胜利的步伐,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慢走在金碧辉煌(暴发户十足)的走廊上,一边微翘着嘴角,一边回想今日中午时她家闺女充满野心的话语。
“把所有仇恨都引到大太太一人身上,叫府里最尊贵的两位主母对掐起来,只要运作得当,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好是三方混作一团,大房说不得最后真就落到了咱们手中。我也不奢求能把持住整个大房,只要在这些下人心中能有个说一不二的地位也就知足了。”
“二房空有老太太的偏爱,然两代主子,不是技能不佳,就是有力无处使,我瞧着时运不济的很,眼看着早晚就要败落,咱们若不趁早捞些好处,难道还干等着叫人收拾不成。老太太不是大夫人的对手,但老太太这个身份可是十分管用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