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捡起一颗石子,远远抛了出去,先开了口道:“你的马骑得很好,即使没有我也可以独自上路。是跟谁学的?你父亲还是兄长?”
息雅默然半饷,才道:“跟李慕梅的朋友。”
李慕梅的朋友岂非就是项重华?
刘羲纬表情一黯。
息雅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子,将马牵到溪水边,掏出一块手绢,蘸了溪水,细细地为它擦洗光滑的皮毛。
刘羲纬望着她的身影,缓缓道:“你还爱他吗?”
息雅的手一抖,手绢落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子,捡起手绢,平静地道:“这么多年没见,大家连对方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提什么爱不爱的。”
刘羲纬正要说话,忽然督见了天际一朵绽放的烟火。
刘勇的呼唤声自树林里一路传来,匆匆停在刘羲纬面前,道:“我军已经突出了一条生路,陛下快跟臣走!”
息雅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双眼却冷得像冰。她优雅地走向刘勇,昂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我祁国堂堂的君王,像一条狗一样地逃走吗?”
刘勇狠狠瞪着她,道:“夫人又是什么意思?你要陛下在这里束手就擒吗!”
息雅冷哼一声,道:“陛下英雄盖世,岂会这么容易被生擒?”向刘羲纬嫣然一笑,道:“您说是不是啊?陛下。”
刘羲纬却只是专注地抚摸着马背,仿佛眼里只余下面前这一匹马。
刘勇急了,上前拉住他的袖子道:“陛下,雍军已经在叫援军了。咱们的将士不知还能撑多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息雅也挽住刘羲纬的另一只胳膊,道:“陛下还没有陪人家去那边逛一逛呢。”
刘羲纬双臂一甩,息雅和刘勇皆松开了手。
刘羲纬接着抚摸着马儿,道:“寡人哪里都不去。”
息雅露出醉人的笑容,道:“那妾也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陛下。”
刘羲纬侧过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刘勇急道:“陛下!”
刘羲纬抬起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拉着他走到远离息雅的地方,道:“你的好意,寡人心领了。多谢!”他取下了自己的一枚戒指,递给刘勇道:“临了也没什么好东西赐给你。这枚戒指伴寡人多年,深为寡人所喜,今日就赠给你了。你快走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置办几间宅子和田地,或者做点生意,好好享几年福,莫要再为寡人折腾了。”
刘勇的眼泪在眼中转了几转,拼命忍住,叩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何苦因一时失败妄自菲薄?”
刘羲纬淡淡一笑,道:“寡人这一生,先以失宠庶子身份扳倒刘羲绰,成为太子,又从刘羲谦的死牢里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历尽艰险成为祁王,不可谓不幸。最重要的是,寡人还得到了最心爱最敬重的美人相伴。人的运气是有数的。寡人气数已尽了。 ”
刘勇泣泪俱下,跪拜在地道:“陛下!”
刘羲纬扶起他来,道:“走吧!这是寡人给你的最后一道旨意。如果你还把寡人当成君主,就离开这里。”言毕转身,走向了满面微笑的息雅。
刘勇一面擦掉眼泪,一面向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重重磕了几个头,奔上马匹,策马奔走了。
项重华一身白衣,伫立在一座坟茔前,庄重地插上了一柱香。
赵毅、彭公、荆草、魏起、孟氏姐妹、陈杰等人恭敬肃穆地立在项重华背后,也均是麻衣素冠。
坟茔泥土尚新,没有精心攥写的墓志铭,也没华丽的装饰。任谁也想不到,这坟茔的主人,竟然是昔年以文武双全名满天下的翼国公子,当年叱咤风云,炙手可热的祁国令尹--袁柘。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项重华向着袁柘的坟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对着坟茔长长叹息道:“袁柘啊袁柘!苍天给了你可以与寡人相匹敌的勇猛,给了你足以与秦非相抗衡的智谋,却唯独不舍得让你得遇明主。可怜你英才无双,却败在了君主的怀疑之下。袁柘啊袁柘,你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你若不是翼国的王室公子该有多好? ”
赵毅垂头上前一步,向项重华低声道:“山上的风太大,这里又是乱坟岗,阴怨气重,陛下还是早早回去吧。”
项重华语带凄然,苦笑道:“要做帝王的人,怎能害怕阴怨之气?寡人这一身血腥,纵然住在庙宇里面,恐怕也摆脱不了冤魂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