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全部泼到了这片小小的地界里,可同时那场山火也太大,以至于当守备带着人感到山里头的时候,山间的水汽还带着湿热。原本郁郁苍苍遮天盖野的植物全部化为了黑色的灰尘,被雨水一泡便成为了泥泞黏稠的泥浆。人们至今为止还对那场可怕的山火记忆犹新,脚下踩着黑色的烂泥,看着光秃秃的山头,便觉得似乎连空气中都蔓延着尸体烧焦的臭味,几乎让人背过气去。
天上还积着铅灰色的阴云,挤挤挨挨地仿佛要跌到地上来,水汽重得让人喘起来好像连肺里头都积了水,踩着热烘烘的地面愈发难受。然而一行人就这样气喘吁吁地赶到山前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见到的一面给唬得有些不敢往前——那积云恰好就在易久呆的那山头上面破了个洞,金灿灿的阳光笔直地打下在半山腰处一处小小如坟茔般凸起的土堆,染得那地方竟然像是铺了金子,闪得有些晃眼。
守备从县衙那里强行牵走的仅有的几只狗忽然打了个抖,尾巴勾到了两腿间“嗷嗷”惨叫着开始往后退。这异样的表现让人群中泛起淡淡的骚动,有些人也浑水摸鱼地开始往后退。守备黑了脸,马鞭握在手里,差一点就往底下人身上抽过去,只是他也知道如今不同往日,到底也没动手,心中愈发别了一口气,气势汹汹地便往那处赶去。凑近了一看,守备的脸便愈发黑了。
那凸起有头有脚,分明就是一个人被烧化后的尸骨——而之前的闪光,不过是因为那人身上铺着的灰竟然是因为温度过高而烧白了的。白灰反光,自然刺眼。
一股热气腾然冲上守备的心头,他怒气冲冲抬起脚,一脚,便将那尸体踢散了。
“大人,这毕竟是他人尸骨,还是……”
跟上来的人见到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阻。
“他娘的,都烧成这样子了我踢两脚又怎么样!”守备指着那人破口骂道,“老子未必害怕什么报应啊?”
他骂得口沫横飞,自然就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些人逐渐变得苍白和惊慌的脸色。
沙沙沙——
有什么东西从那灰烬中缓慢地爬起来。
“……老子当初杀了多少人,会怕它个鸟长虫……”
沙沙沙——
黑的是烧焦的皮肉,红的是炙热的血。
“……蛇神个逼,老子烧了它的皮也没看到你们说的蛇神跑出来放个……”
“大,大人……”
之前还站在守备面前的人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脚蹬着地往后跑,嘴巴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至于他身后的人群,这像是群鹌鹑般一边抖着一边后退。
守备直到这个时候才渐渐发觉事情不对劲,他顺着仆人极度恐惧的目光往后望去——
“咔嚓”
伴随着颈骨断裂的声音,他的视野忽然变得歪斜了,雪亮的毒牙划过,那一捧从脖子断处飚出的鲜血是守备见到的最后的东西。
“啊啊啊啊……”
人群中迸发出了异常凄厉的惨叫来。
“蛇,蛇神啊——”
巨大的黑色妖兽盘着尾巴立在白灰所在的地方,朱红色的眼睛如同尸体的无光泽的瞳孔一般,死气沉沉地凝视着那群恐惧的人类,它那庞大的身体还在飞快地涨大,溃烂的烧焦的皮肤因为这种生长而龟裂地绽开,鲜红色的血从伤口中渗出来,落在地上便腾起一阵恶臭的青烟。尖锐的毒牙像是畸形一般从嘴唇两边直直地拱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毒液。但最可怕的,却是它的鳞片——那些漆黑的鳞片上一点一点地浮现出了血色的纹路,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地变换着,最后慢慢地往外鼓出来,形成了凹凸不平的浮雕似的图案——那是一张有一种面容扭曲,仿佛是在经受这时间极大痛苦的人面来。
无数的人面就这样弥漫了它的全身,黑色的气息从它的每一处鳞片的缝隙处蔓延开来。
有逃之不及的人不小心接触到了那些黑蛇似的黑烟,便骤然发出极为可怖的尖叫,皮肉齐刷刷地烂去,不多时,便只能见到一个血糊隆冬的肉团儿在地上乱跳,跳着跳着,便啪地一声裂开来,汪成一滩腥臭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