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据李沫生说,沈家上下都倾向于国民党,这个小妹却很亲共,在法国时就与共产国际的同志有过往来,回国后更时常在与友人攀谈时提起对蒋介石的不满,言谈举止非常支持抗日救国,又曾以私人名义捐助中|共组织。
她年纪虽轻,但背后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家庭撑腰,交往人士都为军政要人的太太或女儿,如果能把她争取过来,一定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她回国后的第一年,组织曾派人打入沈家内部试探她的意图,却由于沈培楠无意间的干涉,没有成功。
如今沈培楠回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李沫生讲得唾沫横飞,说到这里,一手按着桌上的书册,一手在胸前画了个圈,大手一挥对莫青荷下了命令:
无论如何,这一趟要跟沈培楠回去,结识沈家小妹,如果她有加入组织的意愿,组织会马上创造机会,派人与她接头。
莫青荷听得眉头紧蹙,打断他道:“这个计划太冒险,万一试探不成,我的身份很可能暴露,到时现在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全都不复存在,就连咱们也会有危险。”
李沫生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边走边摇,在屋里连转了几圈,因为天气热,他黝黑的皮肤亮的像抹了油,思忖了一番莫青荷的话,摇头道:“不,不,你不需要告知她你的身份,你要去的地方是沈飘萍的家,一个人的秘密是无法在家人面前隐藏的,只需要留心观察,一定能发现蛛丝马迹。”
莫青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说我与沈培楠朝夕相处,可依然隐藏的很好。但他从小没有家人,所以并不十分清楚,隐瞒恋人只需要对方的爱意和信任,但隐瞒从小一起生活的父母兄弟和无处不在的下人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回味着李沫生的话,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抬头问道:“你说组织曾派人进过沈家?像我接近沈培楠一样接近一个没出阁的女孩?”
李沫生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但他为人憨厚,抓了抓头皮道:“不是,这倒不是的。”
莫青荷见他为难,知道是组织的秘密,就不问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缝里先露出一角蓝纺布袍子,接着一个清瘦的人影闪身进来,正是莫柳初。
莫青荷因为这些天沈培楠心情不好,一直在家没敢出门,算下来已经许久没见过师兄了,这时见面就格外亲切,欢欢喜喜的拉着莫柳初的手,拖了一张凳子让他坐下,两手按着他的肩膀,把最近的生活和打算想办法跟随沈培楠南下的事情说给他听。
出乎意料的是,莫柳初并没有像原先听闻师弟与沈培楠的感情时表现的一样愠怒,反而很平静,等莫青荷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淡淡道:“他家里家大业大,你去了,不要怕被欺负。”
莫青荷眼神坚定,往后退了两步,使劲往书桌一撑,晃荡着两条腿坐在桌上,非常有朝气的摇了摇手,道:“欺负就欺负吧,我在他那里受的欺负还少么,说不定他在家里有人管着反而收敛许多,再说这一趟他母亲病重,全家一定都忙着,怎么会有空闲顾及我……”
话还没说完,莫青荷望着师兄,忽然住了嘴。
多日不见,莫柳初好像生了一场病,本来颀长的身段显得更瘦,两肩衣服架子似的往外撑着,蓝布衣裳飘飘忽忽,面容失了血色,蒙着一层灰雾,鼻尖和眼角却红彤彤的。自己说话时,师兄的眼神也不同于以往的严厉,似乎不愿意直视自己,神情有些迷离,时不时打个哈欠,好像昨夜没有睡饱。
莫青荷打量着师兄,从桌上又溜了下来,奇怪道:“柳初,你最近伤风吗?”
莫柳初闻声一颤,仍旧掏出手绢揩了揩鼻子,沉默着点头。
莫青荷走过去想摸他的额头,柳初却有些反感的转脸躲开他的手,道:“我来时瞧见你家的汽车等在门口,姓沈的今夜要用汽车,你不要耽误他的事。”
莫青荷感到师兄不太对劲,但他现在认清了自己对他并没有兄弟以外的心思,就不太敢逗引他,连从前会搂着脖子在他脸上亲一口的亲昵也没了,冲两人点了点头,从李沫生那里接过两本做幌子用的经济学书籍放进书包,带上门走了。
正当莫青荷坐上汽车,满心苦恼的盘算怎样让沈培楠答应带自己同往时,莫柳初和李沫生两人为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往一条走廊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
李沫生读书的成绩非常好,这次秘密的会晤结束后,他把书往腋下一夹,直接去了圆明园,坐在一块倒塌的柱子上,借着午后的阳光温书。莫柳初出了校门,叫了一辆黄包车,去的地方却不是他居住的小四合院,而是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隐秘的胡同,一路颠簸着到达目的地时,他已经止不住打冷颤,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了起来。
黄包车夫在胡同深处一座破败的小楼前停下了。
这里正是当初那个易容刺杀藤原与川田的主谋——赵老五的故居。
莫柳初打发了车夫,往破旧的门板使劲扣了两下,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黑暗中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门外的光线映出他身上深色和服的图样。看见门口神色痛苦的莫柳初,这人竟作出一副等待多时了的表情,深深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十分蹩脚的中文:“请进来。”
门扇彻底打开,站在莫柳初面前的是一个早该在一个月前就死在老五手中的人——藤原的私人护卫,水谷玖一。
门板又咣当一声关上了,小屋的隔音不好,若有人贴着门仔细倾听,可以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串串飞快的日语,还有一名翻译战战兢兢的说话声。
“太君需要军事情报,不是什么老母病重回家探视……”
“太君说,要是再带不来有用的消息,你就等着给那个不男不女的兔子收尸吧,下次的药也不要来拿了……”
就算白天也幽深昏暗的破屋里,传来一阵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不知是谁含混而痛苦的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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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从国立北京大学出来,乘着汽车往回赶时其实时间还早,却没有想到刚走了没多久,就被一场浩浩荡荡的抗日学生游行给拦在了半路,汽车夫急的边擦汗边嘟嘟按喇叭,一个劲回头问青荷:“少爷,你也是学生,能不能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师座还等着呢。”
莫青荷扒着汽车窗户,看着乱哄哄的游行队伍和沿着车窗飘洒下来的传单,第一次没有被他们的热血所感染,反倒像个大人物一样充满了对这帮青年稚嫩行径的不认同,忍不住一拳砸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往后一躺,无可奈何道:“等一会儿来了巡警就更走不动了,退回去绕远路吧。”
然而话音刚落,后面不远处的小胡同里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大批举着小旗的爱国学生,把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莫青荷与汽车夫面面相觑,都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学生越聚越多,丝毫没有减少的趋势。
莫青荷坐在汽车里,想到刚才学生宿舍无人的景象和李沫生说起的游行,不由敲着脑袋大骂自己愚蠢。在原地又等了一个多钟头,他反倒平静下来了,车窗外到处都是喊口号的学生和穿着黑制服赶来维持秩序的巡警,莫青荷从书包里掏出李沫生给的经济学书籍,打开放在膝上,一页页的翻。
翻一会儿,感觉内容晦涩难懂,就抬头看一看游行队伍,发一会儿呆儿,接着低头继续读书。
他忽然觉得好笑,心想若放在半年之前,若自己有机会穿着跟这些北平学生一样的学生装,走在同一条队伍里,他一定会快乐的透不过气,然而现在,他在刀刃上走过一回,在经历了种种生死存亡与民族大义的抉择后,这种一时半刻的激情已经完全不能撼动他。
莫青荷掸了掸布衫上的灰尘,掏出一只自来水笔,将书里不懂的名词抄写在本子上,等着回去问沈培楠。
下午的太阳把林肯轿车烘的能烤熟柿子,汽车夫热得满头大汗,回头又问莫青荷:“少爷,怎么办?”
莫青荷不爱听他唠叨,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很安闲的翘着二郎腿,道:“等。”
说完窗外忽然走过一位看起来级别比较高的巡警,莫青荷摇下车窗,从沈培楠的雪茄箱里抽出一支上好的古巴雪茄递给他,拿腔拿调的翘着兰花指,眼珠子斜斜的一滚,媚态十足的搭腔:“劳驾您,我是沈师长的朋友,北平巡警署的戴署长常来我们家打牌,现在师座有事赶着用汽车,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立刻赶回去?”
四九城稍微关注时事的人都知道沈培楠宠着名伶莫青荷,这人一看见青荷,虽然他今日穿的朴素,但翘着那副兔儿爷的做派就猜到了他是谁,立即点头哈腰的献殷勤。
不多时,竟然真的抽调来数十名黑衣巡警,齐整整的在车前两排列队,一路鸣枪开道,莫青荷坐在汽车里,叹道若是师兄知道自己学得如此官僚做派,不知会不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汽车赶回周公馆时天已经擦黑,赶来迎接的老刘看见莫青荷,急的直拍大腿,说师座半个钟头前已经调了几辆军用吉普去了前门车站,莫青荷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当机立断吩咐汽车夫在门口等候,拉着老刘冲进洋楼,把几件体面衣裳和随身用品收拾成两只皮箱,又飞似的冲回汽车,一路按着喇叭,朝前门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桃夭》的坑填完,戏装恢复更新
好久没写,先找找感觉
小莫啊,你马上要成长到一个人挑大梁了,亲妈对不住你
盗文的请最少隔三章,大家互相谅解,否则作者君会非常狂暴